七玄门,丹堂。
空气中弥漫着千百种灵药混合的奇异馨香,清苦、甘冽、辛烈、馥郁…交织成一片令人心神宁静的氤氲。高大的殿宇由温润的青玉筑成,穹顶镶嵌着流转霞光的琉璃,柔和的光线洒落,照亮一排排陈列着玉瓶、玉盒的紫檀木架,宝光隐隐,灵气盎然。往来弟子身着丹堂特有的月白丹纹袍,步履轻盈,神情专注,一派清修气象。
然而,这宁静祥和之下,却藏着无形的壁垒。
韩墨羽站在丹堂西侧一处相对僻静的偏殿外。他身上依旧是那套洗得发白的灰色杂役布衣,在周围月白丹纹袍的映衬下,显得格格不入,如同误入琼楼的乞丐。左肩的墨绿毒晕被药膏压成了深紫色,如同烙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灼痛与麻痒。后背的伤口在行走时隐隐作痛,右臂裹在袖中,死气的阴寒虽被丹药持续灼烧,却如同附骨之疽,带来钻心的刺痛与麻木交织的煎熬。脸色依旧苍白,但深陷眼窝下的青黑褪去了不少,那双瞳孔深处的执拗金芒,沉淀得如同寒潭深处的碎金,冰冷、锐利,此刻却压抑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白玉令牌——“兑”字令牌,筑基丹兑换凭证。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希望,通往筑基大道的唯一钥匙。按照宗门规定,上交主药获得凭证后,需在三个月内前往丹堂登记,确认配额轮次,静待丹成之日兑换。
今日,便是他拖着残躯,第三次来到这丹堂偏殿。
前两次,负责登记轮值的执事弟子,态度客气却疏离,只言“林师兄(林啸天)有交代,近期丹堂事务繁杂,筑基丹配额需统一核验,暂缓登记,请韩师弟稍候几日。”便将他打发回去。
稍候几日?他等得起,体内的碧磷腐心毒和玄阴死气却等不起!这两股跗骨之蛆般的异力,如同定时炸弹,每时每刻都在侵蚀他的根基,蚕食他本就微弱的生机。唯有筑基丹那磅礴精纯的药力,方有可能助他破开桎梏,清除隐患,真正踏上道途!
这一次,他早早便来,在殿外肃立等候。
终于,殿门开启。一名身着月白丹纹袍、面容清癯、眼神带着几分倨傲的中年执事走了出来。此人姓吴,筑基初期修为,是丹堂轮值执事之一。
韩墨羽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肩的灼痛,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双手将“兑”字令牌奉上:“弟子韩墨羽,持筑基丹兑换凭证,前来登记配额轮次。有劳吴执事。”
吴执事目光扫过韩墨羽残破的杂役衣袍,掠过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左肩那无法完全遮掩的深紫毒晕,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他并未去接令牌,只是用指尖随意点了点殿门外一侧立着的一块丈许高的青玉告示牌,语气淡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规矩改了。自己去看告示,所有筑基丹配额登记与核验,皆需林啸天林师兄亲自过目首肯。林师兄近日闭关精研雷法,无暇他顾。你且回去耐心候着,待林师兄出关,自会有消息传于你。”
又是林啸天!
又是“稍候”!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韩墨羽的心脏!他攥着令牌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节处伤口崩裂,渗出丝丝血迹。
他强压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质问,抬起头,直视吴执事那双带着倨傲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吴执事,弟子上交千年玉髓芝,宗门赐下凭证时,言明凭此证可优先兑换筑基丹。守阁长老及丹堂律令,从未有需林师兄首肯之说。弟子身中碧磷腐心毒与玄阴死气,性命垂危,急需筑基丹药力救命,实在…耽搁不起!还请执事通融,按宗门律令办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沉凝和决绝。提到“守阁长老”和“宗门律令”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吴执事脸上的淡漠瞬间被一丝愠怒取代。他没想到这个如同烂泥般的杂役弟子竟敢质疑他,还敢抬出守阁长老和宗门律令来压他!
“大胆!” 吴执事眼神一厉,筑基期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峦,瞬间朝着韩墨羽碾压而去!虽然只是针对他一人,并未波及周围,但那沉重的压力依旧让韩墨羽本就重伤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潮红,喉头一甜,一股腥甜直冲上来!后背的伤口如同被撕裂,剧痛钻心!左肩的毒气更是蠢蠢欲动!
“宗门律令?你一个杂役弟子,也配妄谈律令?” 吴执事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林师兄乃我七玄门不世出的天骄,掌教真人亲传!他精研雷法,关乎宗门未来,岂是你这等微末之事可比?他的交代,便是规矩!让你等,你便等!再敢聒噪,休怪本执事按扰乱丹堂秩序论处!”
那“论处”二字,带着森然的寒意。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名路过的丹堂弟子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有漠然,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旁观。
韩墨羽死死咬着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巨大的威压如同实质的铁箍,勒得他骨骼咯咯作响,几乎喘不过气。体内的碧磷腐心毒和玄阴死气在压力刺激下疯狂反扑,左半边身体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灼烧,剧痛与麻痒交织,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他死死盯着吴执事那张写满倨傲和不耐的脸,又看向那块冰冷的青玉告示牌。上面新添的几行字迹,墨迹似乎还未干透,内容却如同冰冷的铁锤,将他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林啸天!
又是林啸天!
那断崖之上漠然的一瞥,那执法堂外阴鸷的目光,此刻化作了这无形的、却足以致命的枷锁!对方甚至无需亲自露面,只需一个名字,一道无形的意志,便能将他这刚刚看到一丝希望的蝼蚁,重新打入绝望的深渊!
借势?在绝对的力量和地位面前,他那点微弱的“筑基之望”,如同萤火之于皓月,可笑至极!
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攥着令牌的手,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压抑而剧烈颤抖。
吴执事看着他摇摇欲坠、脸色惨白如鬼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轻蔑,如同看着一只挣扎的臭虫:“还不退下?莫非真要本执事‘请’你出去?”
“弟子…告退。” 韩墨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身形,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后背的剧痛,左肩的毒发,右臂的麻木,体内翻江倒海的异力冲突…还有那比身体伤痛更加冰冷刺骨的绝望与愤怒,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残躯,在那些或怜悯、或漠然、或嘲讽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出了丹堂那氤氲着药香、却冰冷刺骨的大门。
门外,阳光正好,洒在七玄门层峦叠翠的山峰上,一片生机盎然。
然而,这明媚的阳光落在韩墨羽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依旧温润、却仿佛重若千斤的“兑”字令牌。
优先兑换?
筑基之机?
此刻看来,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
心口处,那枚青铜片传来熟悉的灼热刺痛感,滚烫依旧,却驱不散那笼罩在筑基之路上的、名为林啸天的、无边无际的阴影与寒意。
丹堂的氤氲药香被抛在身后。
怀中的凭证冰冷刺骨。
天骄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囚笼。
血色漩涡虽已远离,筑基之路…却已荆棘密布,寒霜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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