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之上,赤蛟帮与黑沙帮的火并已趋白热化。怒吼声、兵刃撞击声、濒死哀嚎声与船只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将这片废弃码头渲染成人间炼狱。鲜血染红了河水,残肢与尸体漂浮其上,景象惨不忍睹。
土坡之后,云映雪屏息凝神,目光紧锁下方混乱的战场,更心系着那道如黑龙般悄无声息潜入水中、追击而去的玄色身影。谢砚之孤身涉险,前去追踪那个携带真正秘密的“虚无”面具买家,那边是主战场。而她的任务,同样至关重要——趁此良机,潜入黑沙帮巢穴的核心,找到那箱刚刚拍出天价、此刻却因火并而可能被暂时忽视的盐引!若能直接拿到实物,无疑是斩断敌人命脉的最有力一击!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夜气,压下身体的疲惫与不适,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她快速对留守的阿福低语几句,指明谢砚之离去的方向以及接应要点,随即身形一动,如同轻烟般借着芦苇丛的掩护,向着那几艘已成为焦点的乌篷船潜行而去。
战场中心,双方人马杀红了眼,注意力全在彼此身上,无人留意一道纤细灵巧的身影,正利用阴影、船体障碍和混乱的噪音,如同鬼魅般悄然登上了那艘最大的主船。
主船甲板上亦是狼藉一片,尸体横陈。云映雪屏住呼吸,目光飞速扫视。那箱盐引体积不小,方才混乱中似乎被黑沙帮的人拼命护着挪动了位置,绝不可能还摆在明面上。最大的可能,是被紧急转移到了船舱内的某个隐蔽之处。
她侧身闪入通往船舱的阴暗通道。通道内亦有打斗痕迹,但此刻人员大多都涌上了甲板御敌,反而显得空荡。她凝神细听,辨明方向,朝着可能是货仓的位置摸去。
果然,在一处看似堆放杂物的舱门后,她发现了异常。门被从外面用粗铁栓锁死,但门缝下方却透出微弱的光线,门板上还有几处新鲜的血迹。
云映雪心念电转,指尖一翻,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已落入指间。她凑近锁孔,凝神感知片刻,随即手腕极其细微地抖动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极轻微的响动,那粗重的铁栓竟从内部被巧劲拨开!
她轻轻推开一道门缝,闪身而入,随即迅速将门掩上。
舱内光线昏暗,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汗味。地上躺着两具黑沙帮众的尸体,显然是刚才内讧或被灭口所致。而在舱室最内侧,一个沉重的、沾满血污的檀木箱子赫然在目!正是拍卖会上那箱引得四方争夺的盐引!
云映雪心中一紧,快步上前。箱子被一把巨大的铜锁锁住,但这不是关键。她敏锐的目光立刻落在箱子侧面几个不甚起眼的暗孔上,以及从暗孔中延伸出的、几乎与箱体同色的几根极细的金属丝线。这些丝线一路蔓延,连接着箱子底部一个被巧妙隐藏的、散发着微弱火油味的扁平方形金属盒。
机关锁!自毁装置!
云映雪倒吸一口凉气,伸出的手瞬间顿住。她仔细审视着那金属盒的结构和连接方式,脸色愈发凝重。这装置设计得极为歹毒精巧,若不知解法,强行破开铜锁或者移动箱体角度过大,都会瞬间触发机关,引燃金属盒内的高度火油,顷刻间就能将整箱盐引乃至整个船舱焚为灰烬!
好狠辣的手段!这显然是幕后之人留下的最后保险,即便货物丢失或被劫,也绝不容许它落入他人之手成为证据!
时间紧迫,外面杀声震天,随时可能有人闯入,或者火并蔓延至此!谢砚之那边情况未知,亦需支援!
云映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仔细观察着机关锁的构造、金属丝的走向、以及那隐藏火油盒的细微缝隙。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这机关的手法,带着一种熟悉的、阴冷的风格,让她想起卷宗中记载的某些前朝宫廷秘匠的传承,而这类记载,恰是她过往因兴趣而深入研究过的领域之一!
“金丝缠芯,火油灌底,三枢锁命,一动皆焚……”她喃喃自语,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古籍中的片段和图形。指尖小心翼翼地、悬空地沿着金属丝线虚划,感知着那几乎不可察的机括原理。
找到了! 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夹角处,她发现了一处几乎与木质纹路融为一体的、需要特定顺序按压才能解除内部卡榫的暗钮!这手法极为古老刁钻,若非她博览群书、记忆力超群,绝难发现!
但即便发现,按压的顺序和力道稍有差池,同样会瞬间触发自毁!
云映雪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所有杂念摒除。再次睁眼时,眸中只剩下一片绝对的冷静与专注。她的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工具,轻轻覆盖上那处暗钮。
第一下,轻按三息,感受内部极细微的位移。 第二下,重叩一次,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嗒”。 第三下,以特定角度缓缓推入,指尖能感受到内部机簧极其缓慢的复位……
整个过程不过十数息,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每一秒都像是在悬崖边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终于!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不同于之前的机括松动声响起!
那几根连接着自毁装置的金属丝线,瞬间失去了张力,软软地垂落下来!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火油危险气味,也随之骤然消散!
成功了!
云映雪猛地松了一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她不敢耽搁,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撬锁工具,几下便弄开了那把已然无用的巨大铜锁。
箱盖掀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正是那一摞摞盖着鲜红官印、代表着巨量食盐专卖权的盐引!而在最上面一叠盐引的角落,那个特殊的火漆印记清晰地映入眼帘——与她记忆中枢密院档案中那份被封存的、与当年朔方旧案有关的废弃编码图样,分毫不差!
铁证! 这就是铁证!
她迅速将箱盖合上,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并将那失效的自毁装置小心恢复原状,至少从外表看不出已被破解。正当她思考如何将这沉重的箱子运出去时——
“砰!” 舱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一名浑身是血、杀红了眼的赤蛟帮众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显然是在追杀残敌时误入此舱。他一眼就看到了舱内的云映雪以及那个显眼的箱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贪婪的狞笑:“妈的!漏网之鱼!还有宝贝!给老子拿来!”
他嘶吼着,挥舞着滴血的钢刀便扑了上来!
云映雪脸色一白,她体力不支,绝非这等亡命徒的对手!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向旁边一闪,同时伸手将那盏小油灯扫向对方的面门!
那帮众下意识挥刀格挡,热油溅出,烫得他发出一声惨叫,动作一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旋风般从门外卷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名赤蛟帮众的脖颈已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精准扭断,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眼中还残留着惊愕与贪婪。
身影站定,玄色衣袍沾染水汽与些许血污,面容冷峻,眸若寒星,正是去而复返的谢砚之!
“砚之!”云映雪惊喜交加,随即看到他袍角有一处破口,急问,“你没事吧?那个人……”
“解决了。只是个替死鬼,并非正主,但截获了这个。”谢砚之言简意赅,将从那“虚无”面具买家身上搜到的一枚玄铁令牌扔给云映雪,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似哭似笑的鬼面纹章,“他本人水性极好,趁乱钻入水下复杂河洞遁走了,但身份已有线索。”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舱内,立刻明白了情况,看到那被打开的箱子和垂落的金属丝,眼中闪过一抹后怕与赞赏:“你破解了机关?”
“嗯,幸不辱命。”云映雪点头,指了指箱子,“盐引在此,还有这个自毁装置,手法极其阴毒,像是前朝秘匠一脉。”
谢砚之眼中寒光更盛:“果然是他们!此地不宜久留,火并快结束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二话不说,一把扛起那沉重的盐引箱子,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云映雪的手:“跟紧我!”
两人迅速冲出船舱。此时外面的厮杀声已逐渐减弱,赤蛟帮似乎占据了上风,但也是惨胜,伤亡极其惨重,正在船上疯狂搜刮财物和寻找剩余盐引。
谢砚之身形如电,带着云映雪避开零星的战团,选择了一条最为隐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跃入水中,向着阿福接应的方向奋力游去。
身后,是燃烧的船只、漂浮的尸体和逐渐平息的血腥战场。
而他们,这只隐藏在后的黄雀,已成功夺得了最关键的战利品——那箱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盐引铁证!
冰冷的河水包裹周身,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手中沉甸甸的箱子,却让他们向着真相的核心,狠狠迈进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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