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章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衬衫，努力压下眼底的焦灼和血丝，恢复惯常的、足以应对任何场面的冷峻模样。他大步走向门口，对着微型麦克风快速低声命令：“李峰，车开到单元门口，准备接待两位老人。语气恭敬，就说是我恰好路过探望朋友。”
“是，顾总。”
他刚走出单元门，一辆黑色的SUV就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几乎是同时，一辆出租车也停在了小区门口，苏建国和王慧芳互相搀扶着，正一脸焦急地付钱下车。
顾怀章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快步迎了上去：“伯父，伯母？这么巧，您二位怎么来这里了？”
苏建国和王慧芳看到顾怀章，明显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他们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女儿曾经的“老板”，而且还是这位气场强大、一看就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顾……顾先生？”苏建国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将老伴护在身后一点，“您怎么……”
“我来看望一位住在这里的朋友。”顾怀章语气平和，甚至刻意放缓了语速，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刚准备离开。倒是您二位，身体刚刚好转，怎么出院也不多休息，跑到这里来了？”他目光关切地扫过二老依旧略显苍白的脸色。
王慧芳心直口快，眼圈立刻就红了：“顾先生，我们……我们听说卿卿好像出什么事了？电话也打不通，心里慌得厉害，就想着过来看看……”她说着就要往单元门里张望，满脸的担忧。
顾怀章心中一提，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恍然和无奈的笑意：“原来是因为这个。伯母，您别担心，卿卿没事。”
他语气非常自然，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肯定：“她好得很。就是她之前投稿参加的一个设计比赛获了奖，主办方那边非常重视，临时有一个难得的封闭式高级培训机会，就在邻市，时间紧迫，她昨天下午就直接过去了。培训期间管理严格，手机可能要求统一保管，所以暂时联系不上。估计是哪个朋友传话传岔了，让您二老受惊了。”
他这番话说得流畅自然，合情合理，甚至还巧妙地将“设计比赛获奖”这个真实信息融入了谎言，增加了可信度。他目光诚恳地看着二老，看不出丝毫破绽。
苏建国和王慧芳将信将疑，面面相觑。顾怀章的身份和气势，让他说的话自带一种分量。 “真的？只是去培训了？”苏建国迟疑地问，目光依旧带着审视。 “千真万确。”顾怀章语气笃定，“获奖还是我偶然听基金会的人提起的，是个很有分量的金奖，卿卿很有才华。这次培训机会难得，对她未来发展很重要。”他适时地流露出对苏卿卿的赞赏。
王慧芳听到女儿获奖又有好前途，担忧的神色稍稍缓解，但还是忍不住念叨：“这孩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我们白担心一场……”
“可能是走得太急，没来得及细说。”顾怀章温和地解释，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不过伯父伯母，你们刚刚康复，实在不宜奔波劳累。这样，我正好顺路，送你们回家休息。卿卿那边你们放心，培训一结束，我让她立刻给你们报平安。”
他说着，对旁边的李峰使了个眼色。李峰立刻上前，恭敬地拉开后车门：“老先生，老太太，请上车。”
苏建国和王慧芳本是抱着巨大的担忧而来，此刻被顾怀章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安抚，又见他如此客气周到，一时间也不好再坚持上楼查看。苏建国叹了口气，拍了拍老伴的手：“既然顾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事了。我们就别给孩子添乱了，回去吧。”
王慧芳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对顾怀章道谢：“顾先生，真是太麻烦您了，还特意告诉我们这些……”
“举手之劳，伯母不必客气。”顾怀章微微颔首，亲自护着车顶，看着二老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怀章眼底的温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疲惫。他对着李峰低声道：“安全送到家，安排两个人守在附近，确保二老绝对安全，有任何情况立刻汇报。”
“明白。”
看着SUV平稳驶离，顾怀章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种需要精心编织谎言、应对长辈的场面，比谈一场数十亿的并购案更让他心力交瘁。
他转身，重新走进单元楼。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
他转身，重新走进单元楼。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
站在那扇熟悉的房门前，他再次深吸一口气，敲开了门。
客厅里，苏卿卿并没有乖乖待在卧室。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头发简单梳理过，正苍白着脸，紧张地站在客厅中央，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像是在等待最终的审判。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和恐慌，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怎么样？他们……他们信了吗？走了吗？”
顾怀章看着她这副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却又强撑着站在这里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涩。
“嗯。”他关上房门，声音带着一丝安抚，“暂时瞒过去了。我让人送他们回家了，也安排了人保护他们，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听到父母安全离开，苏卿卿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顾怀章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扶她。
苏卿卿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里刚刚褪去一点的恐惧再次浮现。
顾怀章的手臂僵在半空，心底划过一丝清晰的刺痛。他缓缓收回手，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抱歉，刚才情况紧急。”
苏卿卿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谢谢。”
一声疏离而客气的“谢谢”，比任何指责都让顾怀章感到难受。他知道，刚才那短暂脆弱的“联盟”，随着危机的暂时解除，已经烟消云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依然坚固而寒冷。
屋内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这时，顾怀章的加密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李峰。
他走到客厅的角落，背对着苏卿卿接起电话，尽量压低声音。电话那头传来李峰凝重的声音：“顾总，境外那个水军团队刚刚开始行动了。他们……他们没有直接发布消息，而是开始在几个大型八卦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散布一些关于……关于您和一位匿名女性深夜密会，以及疑似私生子的暗示性极强的谣言，引导网友猜测和扒皮’l。手法很隐蔽，但传播速度极快。”
顾怀章的瞳孔骤然收缩！拳头狠狠攥紧！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如此恶毒！不敢直接点名，就用这种阴损的、足以引发无限联想和网络暴力的方式！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眼依旧站在那里、对此一无所知、脆弱不堪的苏卿卿。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绝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他压下胸腔翻涌的杀意，对着电话冷静下令，声音压得更低：“知道了。按原计划，立刻清理！所有相关帖子、话题，全部屏蔽删除！追踪每一个发布源头，警告所有参与扩散的渠道！我不希望在任何平台上再看到任何一个字！”
“是！”
挂断电话，顾怀章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冰寒。
他看着苏卿卿，尽量让语气平和：“你累了，再去休息会儿。我……”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这个他并不熟悉的客厅，显然这里没有他的“书房”，“我就在客厅，有点公事需要处理一下。不会打扰你。”
说完，他不再看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一个轻薄的、看起来像是普通平板电脑，实则是经过特殊加密处理的移动办公设备。他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快速而无声地在屏幕上滑动、点击，神情冷峻，全身心投入到一场无声的舆论歼灭战中。
苏卿卿愣愣地看着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工作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刚才接电话时那刻意压低却依旧泄露出一丝冰冷杀气的声音，她隐约感觉到了。是又出什么事了吗？和他有关？还是……又和她有关？
他宁愿坐在客厅用那种奇怪的平板处理，也不离开……是在监视她？还是……真的在担心什么？
巨大的不安全感再次如同潮水般将她包裹。
客厅里，顾怀章面色冷峻地盯着屏幕上不断被刷新删除的谣言帖，眼神阴沉得可怕。 卧室的方向，苏卿卿抱着手臂，缓缓退回卧室，关上了门，将脸埋进膝盖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独。
一道并未完全关紧的门缝，隔开了两个空间，也隔开了正在无声肆虐的风暴与风暴中心那一无所知的、脆弱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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