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的手还攥着那块芯片残片，指节发白。耳边的声音还在回荡，父亲的语调低沉却清晰，像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他没动，膝盖压在祭坛边缘的石棱上，海水缓缓流过他的手臂，带着一丝凉意。
一道水波从侧方涌来，不是暗流，也不是漩涡。它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着，呈环形扩散，水面泛起细密的涟漪。紧接着，雨点落了下来。
不是从上方，而是从四面八方。每一滴都悬浮在水中，晶莹剔透，缓慢下坠的同时又逆向上升。它们排列成圈，层层叠叠，围住了整个祭坛区域。
秦川抬起头，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雨中。那是乐天河童首领，身形比之前更清晰，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雨水突然加速，汇聚成一条流动的线，缠绕上秦川的手腕。那触感不像是水，更像是丝线，冰冷而有力。他想挣脱，却发现身体已经离地，被那股力量轻轻提起，带入了雨幕之中。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海水退去，光线变得透明。他站在一片开阔的海底平原上，前方是一座巨大的水晶祭坛，正中央插着一枚黑色胚胎状物体。两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祭坛前。
男人穿着实验服，袖口卷起，手上戴着金属手套。女人蹲在地上，正在调整一个发光装置。他们的动作很急，但彼此之间有默契。秦川认出了那个背影——是母亲。她头上的发带松了一边，和小时候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另一侧的画面却完全不同。火焰在海床上燃烧，岩层裂开，火山群拔地而起。一个身影站在最高的山峰上，背对镜头，衣服破烂，左手高举，掌心向上。那姿势……像极了他自己。
两个场景同时存在，中间隔着一道透明屏障。过去与未来并列呈现，互不干扰却又紧密相连。
秦川向前走了一步。就在脚尖触及地面的瞬间，未来的画面猛然扩张。火焰吞噬了周围的海水，岩浆喷涌而出，整个火山群剧烈震动。那个站在山顶的身影转过了头。
是他，但又不像他。眼神空洞，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疤。他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秦川立刻后退。火焰的画面随之收缩，恢复原状。
他又尝试换了个方向，绕到父母身后。这一次，他看清了母亲手中的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基因序列，编号赫然写着“hE-01”。那是海皇牙的第一个实验代号。
他伸手想去碰那台机器。手指刚靠近，未来的火山再次爆发，比刚才更加猛烈。这次，他看到了更多——岛屿接连崩塌，深海生物成群死亡，漂浮的尸体铺满了海面。
他停下了动作。
乐天河童首领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你看到的，是时间的投影。不是记忆，也不是预言。”
“为什么让我看这些？”秦川问。
“因为你已经开始怀疑。”对方回答，“怀疑三十年前的事是否真的结束，怀疑你现在做的事会不会改变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每一个动作都有代价。你以为回到过去能阻止悲剧，可一旦你改变了那一刻，现在的你就不会存在。”
秦川盯着父母的背影。他们完成了最后的操作，祭坛发出强光，胚胎沉入地底。男人回头看了眼远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了一下。
那一瞬间，秦川几乎要冲上去喊出他们的名字。
但他忍住了。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做了，眼前的画面可能会彻底崩溃。不只是幻境，也许还包括现实。
“你们早就知道会这样？”他低声问。
“我们只知道规则。”乐天河童首领说，“有人试图改写过去，结果整个海域的时间线断裂了三年。直到有人重新封印，才恢复稳定。那个人，是你父亲。”
秦川的心猛地一沉。
“所以你们一直监视着这里？”
“我们守护的是平衡。不是某个人的命运。”
话音落下，雨势骤然加大。那些悬浮的水珠开始旋转，形成一道垂直的水柱，将秦川包裹其中。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像是被拉长又压缩。
等视野重新清晰时，他已经回到了海底。祭坛还在原地，蓝光微弱闪烁。喷火龙趴在一旁，翅膀收拢，呼吸平稳。猫老大依旧卧在东侧，尾巴轻轻搭在石面上，没有动静。
秦川跪坐在原地，左手仍握着芯片残片。掌心传来一阵麻木，像是血液凝固了一样。他低头看着那块金属，边缘的数字“07-01-34”还在，可现在他明白这不仅仅是个日期。
那是起点。
也是锁链的开端。
耳边又响起了那句话：“改变过去会抹杀现在……”
他缓缓松开手，让残片滑落，沉向海底。水流把它卷走，消失在黑暗中。
乐天河童首领站在不远处的雨帘里，没有再靠近。他抬起手，一片鳞片从指尖脱落，缓缓飘向秦川。那鳞片通体青灰，表面刻着一圈细小的纹路，像是某种记录。
秦川伸手接住。鳞片入手温热，与周围的海水格格不入。
“这不是给你看的。”乐天河童首领说，“这是让你记住的。”
“记住什么？”
“当你以为自己在拯救时，可能正在摧毁。”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开始淡化，如同被雨水冲刷掉的墨迹。周围的雨滴一颗颗熄灭，水幕消散，只剩下零星几滴还在空中悬停。
秦川盯着那片逐渐消失的轮廓，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到一点异样。未来的火山画面并没有完全消失。它残留在视野角落，像一块烧焦的影像，始终无法抹去。
而且，那个站在山顶的自己，刚才明明背对着他。
现在，却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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