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极致的慢放键，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硬生生拉长、揉碎，每一秒都漫长得令人窒息，煎熬得让人几乎要失去耐心。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从紧闭的手术室门后穿透出来，带着穿透人心的清晰，在空旷的走廊里一遍遍回荡、盘旋，一下一下，精准得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等待者的心上。
那声音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又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焦灼，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都牢牢困在这片死寂的煎熬中，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傅凌川沉默地伫立在原地，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却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滞重与紧绷。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那扇厚重的手术室门，门板洁白得刺眼，没有一丝多余的纹路，像一道冰冷坚硬的界限，硬生生隔绝了生死两端，也牢牢锁住了他心底所有翻涌的牵挂与担忧。
冰冷的白炽灯从头顶倾泻而下，在他身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勾勒出他紧绷的肩线与孤直的轮廓，让那挺拔的背影显得愈发孤寂落寞，带着一种无人能懂的沉重。
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道凌厉的弧度，下颌线因为用力而凸显出清晰的棱角，脖颈处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跳动，而胸膛那难以察觉的、急促又压抑的微微起伏，终究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不平静——那是被强行压制在表面之下的、几乎要冲破防线的焦虑与慌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小时，又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走廊里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要凝固。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久站后的僵硬与滞涩，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透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目光越过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走廊，精准地落在不远处长椅上的父亲傅明远身上——那个一向沉稳坚毅、无论遇到多大风浪都能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像是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整个人彻底垮了下去。
曾经挺直的脊背不再挺拔，肩膀微微佝偻着，像是承载了千斤重担，再也支撑不住。傅明远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瘫坐在长椅边缘，双手无力地垂在膝间，指节泛白，微微蜷缩着，眼神空洞得吓人，没有一丝光亮，仿佛灵魂早已随着手术室里的人一同被卷入了未知的深渊，只留下一具失去知觉、失去魂魄的躯壳，在原地麻木地、茫然地等待着那个不敢想象的结局。
傅凌川望着父亲骤然苍老憔悴的模样，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磨过，泛起一阵阵刺痛。
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不语，再加上神经的高度紧绷，变得异常沙哑难听，还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艰涩，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却丝毫缓解不了那份窒息感，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爸，”他轻轻唤了一声，这个从小到大说了无数次的、再寻常不过的称呼，在此刻沉重得令人心惊的情境里，竟显得如此自然，又如此沉重，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跟着滞涩起来，“通知……外公他们过来吧。”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语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轻易吐出来。那句未说出口的“万一……”，以及这两个字背后潜藏的所有不堪设想的可怕可能性，像一片骤然聚拢的无形阴云，瞬间笼罩在傅明远的心头，将他本就微弱的希望彻底掐灭。
让他本就空洞的眼神里，又添了几分绝望的灰败，浑身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那颤抖从肩膀蔓延到指尖，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无力，连带着身下的长椅都跟着发出了细微的、令人心碎的吱呀声。
傅明远猛地抬起头，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眸像是被骤然点燃的火星，瞬间迸发出巨大到令人心惊的惊恐。
眼白上布满了交错的红血丝，像是被浓稠的血色浸染，狰狞而刺眼，瞳孔在惊惧中剧烈收缩，死死攥着一丝侥幸，写满了赤裸裸的抗拒与不敢置信。
他怎么敢想？
怎么忍心去触碰那个如同万丈深渊般的可能性！那两个字背后藏着的、不敢言说的结局，是他穷尽一生力气也不愿面对的灭顶之灾，是能将他彻底击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嘴角肌肉剧烈抽搐着，腮帮子绷得发紧，喉咙里滚着模糊的音节，想要反驳，想要嘶吼着喊出“不会的”，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去否定那个可怕到极致的猜想。
可在儿子傅凌川那沉痛到极致、却又异常冷静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绝望的呜咽，沉闷地撞在空旷的走廊里，又徒劳地反弹回来，刺得人耳膜发疼。
他颤抖着手，艰难地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指尖的颤抖剧烈到几乎握不住那小小的、冰凉的机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平日里熟稔无比、一秒就能完成的解锁动作，此刻却变得异常艰难，指纹识别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屏幕上跳动的“识别失败”提示，像一把把锋利的钝刀，在他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又狠狠划下一道又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傅凌川不再看父亲那副濒临崩溃、摇摇欲坠的模样，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酸涩与不忍，喉结滚动着，将那份沉重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他缓缓将目光转向一直安静陪在父亲身边的沈星辰，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稳，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用无声的陪伴支撑着濒临崩溃的老人，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却藏着掩不住的担忧与疲惫，指尖泛着微凉的寒意，显然也在这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耗尽了周身的暖意。傅凌川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与她的冰凉交织在一起。
他的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皮肤，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试图将自己仅存的一点力量传递给她。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商量口吻，却又在字里行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是早已做好最坏打算的沉稳与决绝：
“星辰，让周子睿去接孩子们过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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