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暖阁近在眼前,花香鸟语,灵气氤氲,一派岁月静好。
莫泽渊的脚步却比往日沉重半分。窥天镜中看到的景象,那双冰冷厌恶的眼睛,如同烙印,刻在他识海深处。
他推开门。
沈林风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件缝制了一半的小衣,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柔光。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温婉惊喜的笑容,放下针线起身迎上来:“师尊,您来了。”
她的眼神清澈,笑容恰到好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精心丈量过的羞涩。
完美无瑕。
莫泽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如剑,仿佛要穿透这层精致的皮囊,直视其下那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恨意的灵魂。
沈林风被他看得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和不安,微微低下头:“师尊…为何这般看着弟子?可是…弟子哪里做得不对?”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细微的颤抖,将一个害怕夫君不悦的小女子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莫泽渊收敛了目光中的锐利,心中却冷笑更甚。
演得真好。
若非窥天镜所见,他几乎又要被这惟妙惟肖的表演骗过去。
“无事。”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沈林风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为他斟茶,动作流畅自然,水温恰到好处。
莫泽渊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
沈林风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缩回手,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眼神躲闪,一副羞怯难当的模样。
莫泽渊端着茶盏,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心中那股荒谬感和被愚弄感再次翻涌。
极致恨意下的极致表演。
这异世之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竟能将两种极端情绪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他修无情道千年,追求的是太上忘情,是天心淡然,是万物不萦于怀。爱恨情仇于他,若是处理不好,便是阻碍飞升的业障。
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平衡,习惯于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纷扰,自身不染尘埃。
所以,当初即便对原主沈林风也能在权衡之后,毫不犹豫地将她舍弃。因为那符合宗门的利益,符合他道心的“平静”。
可现在这个…
她就像一团燃烧着极端火焰的冰。
要么爱,要么恨,没有中间值。
这种决绝的、非黑即白的理念,与他所追求的道,截然相反,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她是他平静道心上的一个突起,一个变数,一个可能引燃一切的…火星。
他本该在她尚未成气候时,便将她彻底抹杀,以绝后患。这才是最符合他利益和道心的选择。
可是…
为何下不去手?
是因为那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还是因为…那异魂本身?
莫泽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他想起了窥天镜中,她在伏魔谷醒来时那冰冷又充满生命力的眼神,想起了她为了活下去与魔物搏杀时的狠戾果决,想起了她明知恨他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时的挣扎与算计…
那种强烈的、蓬勃的、哪怕身处绝境也要挣扎求存的灵魂力量,与他千年来看惯的顺从、敬畏、乃至痴恋,都完全不同。
像沉闷死水里投入的一块烧红的烙铁,嗤啦作响,带来破坏,却也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鲜活。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无法自控地被这种极端所吸引。
就像常年居于冰原的人,骤然看到熊熊烈火,明知危险,却仍会被那耀眼的光芒和温暖所诱惑。
这是一种极其矛盾而危险的吸引力。
“师尊?茶凉了,弟子为您换一盏?”沈林风轻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关切。
莫泽渊抬眸,对上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专注而依赖。
但他知道,这双眼睛的深处,藏着怎样的冰冷和讥讽。
他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撕破这层伪装,想要看看那冰层下的火焰真正燃烧起来,会是何等模样。
会不会…比他千年来看过的所有风景,都要惊心动魄?
“不必。”他放下茶盏,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近日宗门事务繁多,冷落你了。”
沈林风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个,随即连忙摇头,语气真诚:“师尊说的哪里话,宗门大事为重,弟子岂敢心存怨怼。只要…只要师尊心里偶尔能记挂着弟子和念儿,弟子便心满意足了。”
又是这种以退为进、全然的“理解”和“包容”。
莫泽渊心中冷笑,面上却缓和了神色,甚至伸手,轻轻拂过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指尖触及她细腻的皮肤,能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和强忍下的战栗。
“你能如此想,很好。”他语气温和,目光却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是,本尊倒希望你…能有些小性子。”
沈林风彻底怔住,眼中真实的错愕一闪而过。
莫泽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太过懂事,反倒失了真性情。本尊记得,你从前…虽也恭顺,却偶尔也会有些小脾气。”
他在试探。
试探她继承了原主多少记忆,试探她会如何应对。
沈林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今天太反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突发奇想?
她迅速稳住心神,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怀念,微微嘟囔道:“师尊还说呢…都是年少不懂事,如今想想,实在羞愧…弟子如今只想安分守己,照顾好念儿,不敢再有半分逾越…”
她将原因归结于“长大了”、“懂事了”,完美避开了对原主具体脾性的描述。
莫泽渊眼底幽光一闪,不再追问,收回手,转而问道:“念儿呢?”
“乳母刚喂了奶,玩了一会儿,睡着了。”沈林风松了口气,连忙回答。
“嗯。”莫泽渊起身,“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内室。
看着莫泽渊挺拔冷漠的背影,沈林风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刚才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撕破脸了。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敏锐难缠。
看来,之后的戏,要演得更加小心,甚至…要适时加入一些无伤大雅的“真性情”了。
莫泽渊站在摇篮边,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眼神复杂。
这个孩子,是他与那个异世灵魂的连接,是仇恨与算计下的产物,却也是他无法割舍的血脉。
极端恨意中诞生的生命。
与他追求中间值的道心,何其矛盾。
就像他的名字,莫念。
莫敢念,莫能忘。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柔软的脸颊。
或许…
将这团极端的火留在身边,时刻感受那份灼热与危险,本身就是对他千年冰封道心的一种…淬炼?
他忽然很想知道,当这团火发现她的恨意早已被洞悉,她的表演早已被看穿时…
会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是更加疯狂地恨他? 还是会…有别的可能?
莫泽渊收回手指,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幽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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