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第一次见到那枚玉佩，是在拆迁区的废品站。
锈迹斑斑的铁皮柜里，它混在一堆断银残玉中，青白色的玉身泛着冷光，上面雕刻的不是常见的龙凤，而是个面目模糊的人影，像被浓雾裹着，细看时总觉得那影子在微微晃动。废品站老板叼着烟说这是今早拆老祠堂时刨出来的，五块钱随便拿。
老林揣着玉佩回家时，夕阳正把楼道染成橘红色。他住在顶楼，刚上到六楼，就听见七楼传来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可这栋老楼明明只盖到六楼。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
夜里十二点，老林被一阵滴水声弄醒了。厨房水龙头关得紧紧的，水渍却顺着墙根蜿蜒到床边，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猛地坐起来，看见镜子里映出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梳着齐耳短发，正对着他慢慢歪过头。
“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女人的声音像泡在水里，黏糊糊的。
老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手忙脚乱地去摸枕头下的玉佩。指尖刚触到玉身，镜子里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火烧到似的往后缩，身影在镜面里扭曲成一团黑雾，倏地不见了。
水洼里的水迅速干涸，连一点潮气都没留下。
第二天老林去打听，才知道这栋楼盖在几十年前的育婴堂旧址上。据说民国三十一年冬天，一场大火把育婴堂烧得精光，三十多个孩子和两个嬷嬷都没跑出来，其中一个姓周的嬷嬷，就总穿件蓝布衫。
他攥着玉佩的手沁出冷汗。
往后的日子，那女人总在夜里出现。有时是蹲在阳台角落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声像指甲刮过玻璃；有时是站在门口，透过猫眼往里看，老林从猫眼里往外瞅，只能看见一片浑浊的白，像蒙着层厚厚的雾。
但只要握住那枚玉佩，所有异象就会立刻消失。玉佩上的人影似乎越来越清晰了，有次老林对着灯光细看，竟发现那影子的姿势变了，像是在张开手臂，挡住什么东西。
这天半夜，老林被冻醒了。窗户明明关着，屋里却像开了冰窖，墙壁上凝着层白霜。他摸到玉佩，刚想攥紧，突然发现玉佩不见了！
枕头底下、床缝里、地板角落……他疯了似的翻找，额头上的冷汗冻成了冰粒。这时衣柜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蓝布衫的衣角从里面露出来，带着股焦糊味。
“找不到了吧？”女人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它帮不了你了。”
老林猛地回头，看见女人的脸凑近了，皮肤像泡发的纸，眼睛里淌着黑色的黏液。他抄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台灯穿过女人的身体，在墙上撞得粉碎。
就在女人的手要抓住他喉咙时，老林的胸口突然发烫。他扯开睡衣，那枚玉佩不知何时嵌在了他的皮肤上，青白色的玉身变得滚烫，上面的人影清晰得能看见五官——那是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正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
“别碰他。”玉佩里传出另一个声音，同样带着水汽，却温和得多。
扑过来的女人愣住了，黑色的黏液从眼角滴落：“姐姐？”
“别再纠缠了，”玉佩里的声音轻叹，“当年是我没看好你，可火已经烧起来了，谁也救不了……放下吧。”
穿蓝布衫的女人突然哭了，哭声里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像雾气一样散了。
屋子里的寒气消失了，晨光从窗帘缝隙照进来。老林胸口的玉佩慢慢冷却，上面的人影又变回了模糊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后来老林把玉佩送到了博物馆，专家说这是民国时期的陪葬玉，玉质普通，却在特殊光线下能看到两层雕刻——外层是模糊的人影，内层刻着两个小字：周安。
博物馆的人说，这枚玉佩阴气很重，普通人戴了怕是会出事。老林摸着胸口，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烫痕，他想，或许不是玉佩需要人保护，而是那个叫周安的灵魂，一直在等着保护什么人。
就像很多年前，在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里，她一定也这样，张开过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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