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被挪入西头废屋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又一颗石子,在教坊司底层官奴中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随即迅速沉寂下去。没有激起任何公开的议论或同情,只有一种更深的噤若寒蝉和人人自危的恐惧。芸娘用最直接的方式昭示了忤逆和麻烦的下场,也间接为萧镜璃扫清了一道障碍。
萧镜璃对此保持沉默,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她依旧每日练琴、习艺,姿态恭顺,神情淡漠,将自己重新缩回那层不起眼的保护色之下。但内心深处,那场与晟王和慕容渊的短暂交锋,以及柳烟的最终结局,如同淬火的冰水,让她变得更加清醒,也更加…渴望力量。
她不能再坐等机会,或是被动应对危机。她需要主动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哪怕极其微小的网。
小禾是第一步。那日通风报信后,萧镜璃虽刻意疏远,但那孩子眼中流露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并未完全消退。萧镜璃需要这份单纯的善意,更需要一双能帮她看到、听到她无法触及角落的眼睛。
这日训练间隙,众人散开休息。萧镜璃看似无意地走到独自坐在廊下发呆的小禾身边,将一方叠得整齐、却略显陈旧的丝帕塞进她手里。
小禾一愣,茫然抬头。
“上次…沾了尘土,替你洗净了。”萧镜璃声音很低,目光并未看她,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那方丝帕,是小禾之前练习时不小心掉落的,并非什么值钱东西,甚至边缘已有些毛糙。小禾捏着帕子,眼圈微微泛红,低声道:“谢谢璃姐姐…”
“在这里,眼睛要亮,耳朵要灵,但嘴巴要紧。”萧镜璃依旧目视前方,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最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永远不能说。”
小禾身体微微一颤,捏紧了丝帕,用力点头:“我…我明白的。”
“若有难处,或是听到什么…关于西头那边,或是…别的什么不寻常的事,可以来找我。”萧镜璃说完,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留下小禾独自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隐晦的接纳与指令。
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步,如同一颗投入深渊的石子,甚至听不见回响。但萧镜璃知道,有些种子,必须悄悄埋下。
她的第二步,落在芸娘身上。那日晟王召见后,芸娘对她的态度愈发微妙。不再有额外的“课业”,也不再召见,仿佛那夜的“赏识”从未发生。但萧镜璃能感觉到,那双精明的眼睛,仍在暗处观察着她,评估着她的价值和她对晟王招揽的“考虑”结果。
她不能显得急于投靠,那会自贬身价,也容易引人怀疑。但也不能毫无反应,那会让芸娘失去耐心。
这日,钱嬷嬷教授一套新的敬酒礼仪,动作繁复,要求极高。萧镜璃刻意在其中一个转身递杯的动作上,留下一个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瑕疵——手腕的弧度比要求的标准差了分毫,幅度小到钱嬷嬷粗看之下并未立刻发现,却足以让真正精通此道的人看出其中的生涩与不谐。
训练结束后,芸娘竟罕见地亲自过来看了一眼。她并未点评众人,目光却在那套酒具上停留片刻,随即状似无意地扫过萧镜璃的手腕。
萧镜璃垂眸敛目,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翌日,她便发现那套有“瑕疵”的酒具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更精美、也更沉重的纯银鎏金酒具。而训练时,钱嬷嬷对她的指点,也莫名地多了几分“耐心”,甚至单独纠正了她几个以往根本不会在意的、更细微的仪态问题。
芸娘收到了她的“信号”——她仍在努力“学习”,渴望“精进”,并未因晟王的青睐而浮躁,但也并非完美无缺,仍需“雕琢”。这是一个谨慎的、保留余地的回应。
无声的对话在暗流中完成。萧镜璃维持着她小心翼翼的经营。
然而,最大的变数,依旧是那个沉默的监视者——夜煞。
他出现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但每一次出现,都让萧镜璃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寒意。他不再总是隐匿在极端暗处,有时会出现在她往返训练场地的路径附近,有时甚至在她练习乐器的水榭远处廊下伫立片刻。
他从不靠近,从不交流,只是那样沉默地看着。他的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精心伪装的表象,直抵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算计与挣扎。
这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的注视,比柳烟愚蠢的敌意更让萧镜璃感到窒息和…愤怒。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所有挣扎都被一览无余。
她试图从他出现的时间、地点寻找规律,试图推测他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芸娘,还是另有其人(比如晟王),却一无所获。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来去无踪,目的不明。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萧镜璃因白日练习一首极耗心神的曲子,有些失眠,索性披衣起身,悄步走到院中,想借冷风清醒一下头脑。
月色凄清,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片惨白。她刚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身形猛地僵住。
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的月亮门洞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依墙而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玄色劲装,面容隐在黑暗之中,唯有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泽,正无声地、准确地落在她的身上。
是夜煞。
他竟然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萧镜璃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几乎停滞。她强迫自己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惊呼,只是同样沉默地回望过去,尽管指尖已在袖中微微颤抖。
两人隔着清冷的月色和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对峙。
时间仿佛凝滞。寒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许久,夜煞的身影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似乎…微微侧过头,目光在她单薄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转过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镜璃独自站在冰冷的月光下,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憋闷已久的寒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他刚才那个细微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审视?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解读这个沉默的男人。他像一座冰山,露出水面的只有冰冷沉默的一角,水下却隐藏着无法估量的体积和危险。
微芒初现的前路,因此人的存在,而布满了更加浓重的迷雾与未知的杀机。她握紧冰冷的双手,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变得强大,才能在这无所不在的窥伺下,搏得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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