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骨村的雪，是咬人的。
林烬踏着没踝的积雪往回走，雪粒砸在脸上，像碎冰碴子钻进衣领，冻得他脖颈发僵。可他怀里揣着的东西却捂得极紧——油纸裹着的烤狼肉，油汁浸透了粗布，在胸口焐出一小块暖烘烘的印子，那是给妹妹林溪留的。
后山的青纹狼伤了他的左肩，深可见骨的口子裹着草药，血渗出来，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淡红的痕。他走得慢，不是怕疼，是怕怀里的狼肉凉了——林溪先天灵脉闭塞，身子弱，这半只狼，是他蹲了三天才设陷阱逮到的。
村口老槐树下的阴影里，早等着三个人。青木门的衣袍在雪地里扎眼，为首的瘦子叫赵三，手里的灵根检测石磨得发亮，石面上还留着一道浅痕——那是去年检测林烬时，他嫌“无灵根”的结果碍眼，摔出来的。
“林烬，你倒会躲。”赵三上前一步，靴子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脆响，“村长还没松口？那赤铁矿脉，青木门要定了。你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废物，还敢去后山‘抢食’？”
林烬的拳头在袖筒里攥紧了。他认得赵三眼里的贪婪——青木门说给一块下品灵石买矿脉，可断骨村的人靠那山脉采铁换粮食，真交出去，开春就得饿肚子。
“后山是断骨村的地。”他的声音压得低，却没带半分怯意，“狼是我凭本事逮的，不算抢。”
“本事？”赵三嗤笑一声，抬手就往林烬胸口推。他是灵士境初期，灵气裹着劲，寻常村民挨一下就得躺半个月。可林烬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时，怀里的狼肉晃了晃，他下意识地护了护——就是这一下迟疑，赵三的脚已经踹在了他的伤肩上。
“唔！”
剧痛顺着肩膀窜到心口，林烬踉跄着跌在雪地里，油纸破了，烤狼肉滚出来，沾了一层雪。他想伸手去捡，赵三却先一步踩住了他的手腕，石碾子似的力道，几乎要碾碎他的骨头。
“废物就是废物，护着块肉有什么用？”赵三弯腰，捡起那块狼肉，扔在雪地里用靴子碾烂，“今天要么让村长画押，要么……”他的目光扫向村里，突然亮了，“把你那病秧子妹妹带回去，给我们长老当个药引，也算你们断骨村积德了。”
林溪！
林烬的眼睛骤然红了。他猛地抬头，看见两个青木门修士已经闯进了他家的院子——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林溪正缩在炕角，手里攥着他去年捡来的那本残缺功法，看见修士进来，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把功法往身后藏。
“放开她！”
林烬疯了似的想挣开，可赵三的脚越踩越重。他看着林溪被修士抓住胳膊，看着妹妹眼泪掉下来，却还在喊“哥，你别过来”，胸口突然像有团火在烧——不是疼，是一种滚烫的、要破体而出的热。
他想起三年前，林溪发高热，他背着妹妹跑了几十里山路找郎中，郎中说“灵脉闭塞，活不过十五”；想起去年仙盟来测灵根，赵三举着检测石喊“无灵根，废柴”，村里孩子跟着起哄；想起他夜里偷偷翻那本功法，扉页上“凡骨非朽，烬火可燃”的字迹，被他摸得发毛，却总不敢信……
“我不是废物！”
一声低吼，林烬的胸口突然爆发出一团暗红色的火焰。那火不烈，却带着一种执拗的温度，顺着他的手腕爬上去，赵三被烫得尖叫一声，猛地收回脚。火焰裹着林烬的身子，将他肩上的伤口灼得发麻，可他却感觉不到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醒了，那些年的委屈、不甘、想护着妹妹的念头，全化作了这团火。
两个抓着林溪的修士愣住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火——没有灵气的波动，却能烧得灵气退散。林烬撑着雪地里站起来，火焰在他掌心跳动，他一步步走向院子，每走一步，雪地里就留下一个带着火星的脚印。
“把她放下。”
他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隐忍，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劲。修士下意识地松开手，林溪跌坐在炕边，看着哥哥身上的火，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小声喊了句“哥”。
赵三脸色煞白，指着林烬：“你……你这是什么邪术？无灵根的废物怎么会有火？”
林烬低头，看着掌心的暗红色火焰。他想起那本功法里的话，突然懂了——所谓烬火，从来不是天生的仙缘，是生于绝境里，不肯认命的凡人，用自己的骨头、自己的念想，焐热的火。
雪还在下，可林烬身上的火，却把周围的雪融出了一圈水汽。他走到林溪身边，蹲下来，用没受伤的手擦了擦妹妹的眼泪，掌心的火温顺地缩成一点，没烫到她。
“溪溪，别怕。”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哥以后，能护着你了。”
赵三看着那团火，心里发怵，却还硬撑着喊：“你等着！青木门不会放过你的！”说完，带着两个修士狼狈地跑了。
院子里静下来，只有雪花落在火焰上的“滋滋”声。林溪抓着哥哥的衣角，小声问：“哥，这火……是什么呀？”
林烬抬手，看着掌心跳动的烬火，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想起断骨村的名字——村里老人说，从前有个修士在这里断了骨，却凭着一口气爬了出去。原来，断骨村的人，骨头从来不是用来断的，是用来燃的。
“是哥的火。”他笑了笑，虽然肩上还在疼，可心里却暖得发烫，“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怕别人欺负了。”
雪夜漫漫，可那一点暗红色的烬火，却在断骨村的土坯房里，烧亮了凡骨逆仙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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