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辰的意外现身，如同一剂强效安心剂，驱散了林清音最后一丝紧张与异乡的疏离感。彩排结束后，他极其自然地融入她的团队，以“合作伙伴”兼“家属”的身份，参与了最后的准备工作。他没有指手画脚，只是安静地待在角落，偶尔在她目光扫过来时，递上一个沉稳肯定的眼神。
然而，真正的考验，并不只在舞台之上。
首演当天下午，按照 Aurora Global 的安排，有一场面向重要媒体和乐评人的小型发布会暨媒体联访。这是宣传的必要环节，也是直面纽约音乐界审视的第一关。
采访间里，长枪短炮对准了坐在台上的林清音。她穿着得体的藕荷色套装，妆容清淡，笑容温婉而自信。Aurora 的王牌公关主持着流程，前期的问题大多围绕着她的音乐背景、创作理念以及对纽约首演的期待，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纽约乐评》的首席评论家，以言辞犀利、眼光挑剔着称的詹姆斯·莫里森先生，拿起了话筒。他年约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带着审视的锐光。
“林小姐，”莫里森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房间，“欣赏过您的音乐片段，不可否认，您拥有出色的技巧和对乐器良好的掌控力。但恕我直言，在您，以及许多试图走向国际的亚洲音乐家的作品中，我常常感到一种‘刻意’——刻意地使用东方乐器，刻意地加入五声音阶，刻意地营造一种异域风情。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一种为了迎合西方听众对‘东方神秘主义’的猎奇心理，而进行的某种……文化装饰（cultural ornamentation）？”
问题尖锐，甚至带着一丝隐晦的傲慢，直指核心！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林清音身上，连主持人都微微蹙眉，准备随时介入圆场。
后台监控屏幕前，抱着手臂观看的江以辰，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下颌线绷紧。但他没有动，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屏幕里的林清音。
台上的林清音，在听到问题的瞬间，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反而更添了几分沉静。她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被冒犯的情绪，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平和地迎向莫里森先生审视的眼神。
“感谢莫里森先生如此直接的提问。”她开口，英语流利，语调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重要，也常常被误解的核心问题。”
她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眼神清亮而坚定：“首先，我想澄清一个概念。古筝，或者说任何中国的传统乐器，对我而言，从来不是‘装饰品’。它是我表达情感、诉说故事的母语，是我认知世界、与世界对话的思维方式。就像您用英文写作乐评，每一个单词的选择，每一段结构的安排，都根植于您背后的文化逻辑和思维习惯一样。”
这个类比巧妙而有力，让莫里森微微挑眉。
“我作品中所运用的所有元素，无论是您提到的五声音阶，还是其他的传统技法或哲学思想，”林清音继续道，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内在的力量，“都不是为了标榜‘我是东方的’，而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我音乐语言中最自然、最贴切的词汇。当我要表达‘空灵’，我会想到古筝的泛音，因为它能营造出那种留白和遐想的空间，这是西方乐器难以完全替代的音色质感。当我要表达‘坚韧’，我会用到扫弦和强有力的按音，那是深植于我们文化血脉中的风骨。”
她看着莫里森，目光坦诚：“这不是迎合，这是源自文化根脉的、最真实的表达。真正的融合，不是简单的‘A+b’，而是在深刻理解彼此文化精髓的基础上，找到共鸣点，创造出一种既保留各自特质、又能产生化学反应的新语言。我努力的方向，是让古筝不再仅仅是‘中国的古筝’，而是让它成为世界音乐语汇中，一个鲜活、有力、不可替代的声音。”
她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带着一丝挑战的笑意：“莫里森先生，与其质疑这是否是‘装饰’，不如在今晚的音乐会后告诉我，您在听到我的音乐时，感受到的是猎奇标签下的异域风情，还是一种跨越文化壁垒的、真实的情感共鸣与艺术震撼？”
一番话，条理清晰，立场坚定，不卑不亢，既扞卫了自己艺术的纯粹性，又将评判的标准抛回给了提问者。现场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一些细微的赞叹声和掌声。连莫里森先生那严肃的脸上，也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和……兴趣。
后台，江以辰紧绷的下颌线缓缓放松，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巨大骄傲的弧度。他的小旋律，早已不再是需要他时刻护在身后的雏鸟，而是能够独自搏击长空、应对风雨的鹰。
采访在一种微妙而积极的气氛中继续。后续的问题，无论是关于技术细节还是未来规划，林清音都应对得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位成熟艺术家的专业素养和强大气场。
联访结束，林清音在 Lisa 的陪同下走向休息室。刚走进后台通道，就看到江以辰倚在墙边等着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极其自然地张开手臂。
林清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将脸埋在他带着干净气息的卫衣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面对质疑时的所有镇定和力量，在投入他怀抱的这一刻，仿佛才找到了真正的安放之处。
“紧张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林清音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声说：“没有。就是……有点耗神。”
他低笑，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住：“耗神就对了。对付那种老狐狸，不动点脑子怎么行。”
他松开她一点，低头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依旧清亮的眼眸，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下眼睑。
“不过，”他目光深邃，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刚才，很帅。”
简单的三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更让林清音心动。她仰头看着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学长教得好。”
江以辰挑眉，捏了捏她的鼻尖：“少往我脸上贴金。是你自己，本来就足够耀眼。”
他牵起她的手，往她的独立休息室走去：“走吧，江太太。离上场还有几个小时，抓紧时间休息。晚上，”他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笃定的光芒，“让那些带着偏见的人，好好听听，什么才是真正的，‘维度’。”
休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林清音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纽约午后明媚的阳光，又看了看身边陪着她、给她无限底气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力量。
犀利的提问无法撼动她的根基，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音乐的价值与方向。
文化自信，从来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根植于血脉的认知，是立足于实力的表达，是敢于在世界的舞台上，用最真实的声音，奏响属于自己的乐章。
而她，已准备好。
（第五十二集 完）
下一集预告： 纽约首演即将拉开帷幕！林肯中心艾莉丝塔利厅内座无虚席，各方目光聚焦于此。林清音将如何用她的音乐，回应莫里森先生的质疑，征服纽约挑剔的观众？江以辰又会以何种方式，见证他“旋律”在世界舞台上的首次盛大绽放？敬请期待《学长，这里不可以》第五十三集：《世界舞台的首次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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