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的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江澈最脆弱、也最不曾设防的领域。他僵在原地，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得吓人，那双总是运筹帷幄、深邃自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慌乱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措。
“程序？捕获……你的程序？”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想上前，脚步却像灌了铅，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许念眼中那片曾经只映着他倒影的星辰，此刻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审视的薄冰。
“乖乖……”他喉咙发紧，试图解释，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逻辑、所有的理性，在她那句关于“程序”和“本能”的诘问面前，统统死机。他引以为傲的语言组织能力，他构建复杂算法的思维能力，在这一刻，全部背叛了他。
“那封邮件……”他艰难地开口，试图从源头厘清，“那是个误会！那是我大二时，因为……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才匿名找了一个研究机构做的咨询！那只是……只是我病急乱投医的蠢办法！那些所谓的策略，我从来没有对你用过！”
他的解释急切而混乱，甚至带上了几分语无伦次。这与他平时冷静自持的形象判若两人。
“没有用过吗？”许念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江澈，你仔细想想。我们的相遇（合租），真的完全是巧合？你每一次在我需要时的出现，真的没有丝毫计算？你为我规划的未来，那些精确到细节的蓝图，真的只是出于爱，而不是一种……习惯性的最优解布局？”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江澈心上：“甚至，你放弃继承权……这个决定本身，是否也在你的某种‘风险评估’和‘长期关系投资’的计算之内？”
这些话，像是一面镜子，强迫江澈去审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连他自己都可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思维模式。他利用数据和逻辑处理一切问题，这几乎是他的本能。那在处理“爱情”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非逻辑命题时，他真的能完全摆脱这种本能吗？
他真的……一次都没有，下意识地将那些所谓的“策略”，融入到他与许念的相处中吗？
江澈怔住了。他张着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立刻、斩钉截铁地给出一个“绝对没有”的答案。这种迟疑，看在许念眼里，无异于默认。
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寂灭了。
她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他，声音疲惫而疏离：“江澈，我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转身走向卧室，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箱，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江澈看着她收拾行李的动作，那缓慢的、一下下的声响，像是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比面对家族决裂、比面对学术污蔑，都要强烈千百倍！
他要失去她了。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冷。
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疼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哽咽：“乖乖！别走！求你……别走！”
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继承人或天才，他只是一个害怕被抛弃的、最普通的男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他语无伦次，眼眶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灼烫地滴在许念的手背上，“我爱你！从在银杏树下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你！那些所谓的策略……就算……就算我潜意识里可能真的想过……但那也只是因为我太想得到你！太怕失去你！”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肩头，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我知道我有时候很混蛋……我理性得可怕……我习惯计算一切……但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程序！不是！”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哀求，“如果爱你能编程……那我早就……早就让自己不要这么患得患失，不要这么……每次看到你难过就慌得像个傻子！”
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她，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许念，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证明？我把心挖出来给你看好不好？你告诉我怎么做……只要你别不要我……”
这是他第一次，在许念面前，如此彻底地崩溃，如此毫无形象地哭泣，如此卑微地乞求。所有的游刃有余，所有的冷静自持，所有的理性规划，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掉马了吗？
是的，江澈内心深处，那剥离了所有理性计算和逻辑外壳后，最原始、最真实、也最笨拙的情感内核，在这场信任危机中，被巨大的恐慌彻底逼出，彻底掉马。
掉下的，是他用于应对世界的、包括应对感情的理性面具。
露出的，是他也会失控、也会恐慌、也会因为害怕失去而崩溃大哭的、最柔软也最真实的内心。他的爱，或许曾与他的思维习惯纠缠，但其本质，是炽热的、非理性的、无法被任何程序定义的真心。
许念看着他痛哭流涕、慌乱无措的样子，感受着手背上他滚烫的泪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又酸又疼。
这个样子的江澈，是任何程序都模拟不出来的。
她想起了他暗恋时那些笨拙的注视，想起了他因为她一句“迷路”而连夜优化的健康监测系统，想起了他在毕业典礼上面对污蔑时，第一时间望向她的、坚定的眼神……
那些瞬间里的他，难道也是计算好的吗？
计算，能算出这样不顾一切的眼泪吗？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
“江澈，”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之前的冰冷疏离消散了些许，“我不要你的心。”
江澈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她。
许念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学着用我能够理解和相信的方式，来爱我。”
“不是用代码，不是用策略，不是用你那些该死的、完美得让人害怕的理性。”
“我要看到你的本能，你的不可控，你的……不完美。”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充满希冀和不安的眼睛，最终还是心软了，没有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我暂时不走。”她说，“但是江澈，我们都需要时间。你需要时间想清楚，而我……需要时间重新建立信任。”
她没有完全原谅，但给了他，也给了自己，一个缓冲的余地。
江澈像是虚脱一般，紧紧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能让他安心的气息，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好……好……我学……我一定学……”
他知道，这是他人生中，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门课。
而考试的及格线，是许念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她跳动的那颗，只属于他的，真心。
【第一百六十九集 完】
下一集预告：
信任危机暂缓，但裂痕依然存在。江澈将如何用“不完美”的方式重新追求许念？那封匿名邮件的真正来源能否查明？即将到来的最终结局，两人能否扫清所有障碍，抵达真正的心意相通？看跌入谷底的男狐狸精，如何完成他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真心”掉马！最终回，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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