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双年展预展的成功,如同在水城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远超许念的预期。除了勒菲弗先生那句含金量极高的评价,她的作品吸引了更多策展人、收藏家和媒体的深入关注,邀约和采访请求纷至沓来。她忙碌得像一只旋转的陀螺,穿梭于各种会议、访谈和社交场合,努力为自己的艺术争取更广阔的空间。
与江澈的联系,因双方极度的忙碌和顽固的时差,变得断断续续。他的回复往往延迟数小时,且愈发简短,透着一种被事务淹没的疲惫。他不再主动发起视频,连电话也少了,解释是“会议密集,信号不稳”。
许念理解他身处漩涡中心的不易,将那份日益滋长的思念与担忧默默压在心底,只在深夜回到旅馆后,给他发去长长的语音,分享水城的日落,有趣的见闻,或者仅仅是道一声晚安。
然而,一种奇异的直觉,却在这分离的日子里,悄然滋生。
有时,在她结束一场访谈,走出场馆,会莫名地感觉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视线落在背上,可当她猛地回头,只有陌生的人流和威尼斯迷宫般的街巷。
有时,在她常去的那家临河咖啡馆构思草图时,会觉得靠近角落的某个位置,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她极其熟悉的、属于江澈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代码气息的味道。可那个位置总是空着,或者坐着陌生的游客。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她布展初期遇到技术难题、江澈远程协助解决后的第二天。她在军械库展区核对最后的灯光效果时,无意中在控制台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来自北京某顶级私人诊所的缴费单据碎片,日期是她抵达威尼斯的前一天。单据上的名字部分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J”字母开头。
江澈?他生病了?在北京?日期是她离开之前……可他从未提起。
疑虑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心头。他异常的忙碌,减少的联系,那些莫名的熟悉感,还有这张来自北京诊所的碎片……一切似乎都在指向某种他不愿让她知晓的真相。
她尝试着在一次深夜的通话中,状似无意地问起:“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起来很累。”
屏幕那端的江澈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就是熬夜多了点。乖乖别担心,我壮得很。”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询问她威尼斯天气和展览细节。
他的回避,让许念心中的疑云更重。
转折发生在一个傍晚。许念受邀参加一个在威尼斯音乐学院举行的、小而精的赞助人晚宴。宴会厅金碧辉煌,觥筹交错。她正与一位瑞士收藏家交谈,目光无意间扫过宴会厅二楼环廊的一个阴影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半隐在廊柱的阴影里,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出他清晰冷峻的下颌线。
江澈!
许念的心脏骤然停止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不是应该在北京吗?那个身影,那个侧影,她绝不会认错!
她甚至来不及与面前的收藏家交代一句,下意识地就朝着楼梯方向快步走去。她的动作引起了些许注意,但她顾不上了。
踏上环廊,她的心跳如擂鼓。那个角落空无一人,只有威尼斯傍晚的风,穿过古老的拱窗,吹拂起厚重的丝绒窗帘。
仿佛刚才那一瞥,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只有零星的侍者和晚到的宾客。难道……真的是她太想他,出现了错觉?
就在她准备失望地转身离开时,目光被廊柱脚下一点微小的反光吸引。她蹲下身,捡起那样东西——是一枚极其精致的、铂金材质、设计成二进制代码“0”和“1”交错缠绕形状的袖扣。
这枚袖扣……她太熟悉了!这是她去年送给江澈的生日礼物!是他亲自画的设计图,找工匠定制,全世界独一无二!他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袖扣在这里,那他……
许念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袖扣,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个空无一人的角落,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向宴会厅的安保负责人,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询问,是否有一位来自中国的、姓江的先生出席晚宴。
安保负责人查询了宾客名单,礼貌地告知:“抱歉,女士,名单上没有这位先生。”
没有他的名字。但他却真实地出现在这里,留下了独一无二的证据。
他来了威尼斯。
他就在她身边。
他却躲着她。
为什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他异常的忙碌和减少的联系,是为了掩饰他不在北京的事实;那张北京诊所的单据,可能是他为了制造仍在国内的假象而刻意留下的烟雾弹;那些莫名的熟悉感和视线,不是她的错觉;还有此刻,这枚滚烫的、如同他身份铭牌般的袖扣……
他跨越了重洋,隐匿了行踪,像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她,陪伴着她征战这个属于她的舞台。
掉马了吗?
是的,江澈精心策划的、隐匿行踪的“远程守护”计划,在这枚意外掉落的、独一无二的袖扣面前,彻底掉马。
掉下的,是他试图维持的、身处北京的假象,和他“忙于事务无法分心”的伪装。
露出的,是他无法忍受漫长分离、不顾一切奔赴她身边,却因某种原因(或许是国内谈判的敏感期,或许是不想打扰她专注备展)而选择默默守护的、近乎笨拙又无比深沉的爱意与用心。
他不是不在乎,他是太在乎,在乎到不敢轻易现身,怕扰乱她的心神,影响她的征程。
许念握着那枚袖扣,将它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体温。泪水模糊了视线,心底却如同被暖阳照耀,所有的疑惑、不安和思念,都化为了汹涌澎湃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爱意与感动。
这个男狐狸精……总是用最出乎意料的方式,让她一次又一次,更深地沦陷。
她没有再试图去寻找他。既然他选择了以这种方式陪伴,那她便接受。
她将袖扣小心地收好,整理了一下情绪,重新挺直脊背,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了甜蜜与坚定的光芒,走回了喧嚣的宴会厅。
她知道,他就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注视着她。
那么,她更要光芒万丈,才不负他这跨越重洋的、无声的奔赴。
【第一百五十三集 完】
下一集预告:
江澈为何选择隐匿身份来到威尼斯?国内的谈判是否出现了重大变故?许念在知晓部分真相后,会如何应对?这枚掉落的袖扣,会成为两人在威尼斯“相遇”的契机吗?看水城迷雾中,两颗相互寻找的心,如何最终冲破一切障碍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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