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希轻轻带上卧室的门。
五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脚边，仰着头，发出细微的“喵呜”声，像是在表达某种关切或仅仅是饿了。
他弯腰，小心地将五月抱起来，抚了抚它柔软的皮毛，低声道。
“别去吵她”
钱希抱着它走到客厅角落的猫碗旁，看到碗里还有些猫粮，但还是按照旁边猫粮桶上的说明，添了一些新的进去。
五月立刻从他怀里跳下，凑过去小口吃起来。
安置好小猫，钱希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充满秦韵气息的空间。
温馨，整洁，却因主人生病而略显沉寂。
他挽起衬衫袖子，走向厨房。
厨房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打开冰箱，里面食材不多，但很新鲜。
他找到一小袋米，几颗红枣，还有一小块姜。
足够了。
淘米，加水，将红枣去核撕碎，姜切成极细的丝，一并放入锅中，打开燃气灶，调成文火慢慢熬煮。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气泡，米香和枣香渐渐弥漫开来。
等待的间隙，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拉开了厚重窗帘的一角。
阳光瞬间涌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窗台上郁郁葱葱的一片小天地。
那里摆满了各种形态的多肉植物，胖乎乎的桃蛋，层层叠叠的观音莲，还有好几盆他说不上名字的绿萝和蕨类，都被照料得很好，叶片饱满，绿意盎然。
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喷壶。
钱希拿起喷壶，接了水，细致地给每一盆植物都洒上些许水珠。
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衬得绿叶愈发鲜嫩。
浇完水，他的目光落回客厅。
茶几上散落着几本翻开的艺术图册、一支笔和一个空水杯。
他走过去，将图册合拢叠放整齐，笔插回笔筒，空水杯拿进厨房洗净擦干。
下面有一本厚厚的、封面是素雅麻布纹路的画本，边缘有些微卷，显是经常被翻阅。
他并非有意窥探，但画本露出一角的设计草图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只造型别致的陶壶线稿。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将画本拿了起来。
指尖拂过粗糙的封面，他轻轻翻开。
里面果然是秦韵的设计手稿，各种壶、瓶、杯、盏的造型，线条流畅，细节处标注着泥料、釉色和烧制方法的设想，旁边有时还会贴上小块布样或色卡，极其用心。
他一页页翻过，仿佛能看到她伏案工作时的专注神情。
然而，再往前翻，画风陡然一变。
翻过一页页精美的设计，前面的画风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线条不再那么严谨，更显随性私人。
他翻页的手指顿住了。
那一页上，是一幅手绘画。
樱花树下，一道背影静静伫立，肩头还栖着一片粉白的樱瓣。
一片花瓣贴在上面，已经有些泛黄。
钱希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往前翻，用铅笔淡淡勾勒着一个男孩的背影。
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校服，肩线略显单薄，正坐在窗边的课桌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书写字，窗外的光线在他身周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画功略显青涩，却精准地捕捉到了神韵。
…
他认得那身校服。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了
他沉默着，继续向前翻。
还是那个背影，出现在图书馆的书架之间，只画了上半身，手里似乎拿着一本书。
........
男孩在篮球场边弯腰系鞋带，只画出侧脸和紧绷的背部线条。
再往前……
他的呼吸微微屏住。
那一页，没有画。
而是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像素有些低的照片。
照片似乎是从某个视频或更模糊的原件上截取再放大打印的，甚至能看见明显的颗粒感。
画面中央，一个穿着简单白t恤的少年，抱着一把木吉他，坐在高脚凳上，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调整话筒的高度。
背景是昏暗的舞台灯光，灯光聚焦处，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的少年，怀里抱着一把木吉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清晰的下颌线和专注的神情。
是他正对着立麦唱歌，姿态青涩却投入。
钱希的心脏猛地收缩，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他认得这张照片。
或者说，他认得那个场景。
那是高中某次的校园歌唱比赛。
他当时弹唱了一首《斑马》。
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所有被尘封的、关于青春期的模糊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年少时的自己猝不及防地重逢。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照片下方。
那里，用他熟悉的、清秀而略带羞涩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满月居于夜空」
钱希坐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喵～”
五月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钱希回过神，伸手摸了摸五月的脑袋。
“傻猫咪，你怎么这么可爱”
“喵～”
五月顺势倒在他的手心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厨房里粥的香气愈发浓郁，咕嘟声细微而持续。
他缓缓合上画册。
将画册小心翼翼地放回茶几原处，位置分毫不差。
他转身走向厨房，关小火，用勺子慢慢搅动着锅里已经变得粘稠软糯的粥。
他的眼神却有些失焦，心神还停留在那本画册之上。
所以，那些他从未留意过的青春时光里，曾有一道安静的目光，如此长久地落在他身上吗？
他努力回想高中的一切。
或许…
或许他曾无意间经过她的课桌，或许他曾在她抱着作业本时顺手帮过一把，或许他曾在合唱排练时，对上过她匆匆躲闪的视线……
所以，那次在“云泥”初遇，她认出了他，并不是她说的原因那么简单？
所以，她偶尔流露出的羞涩和躲闪，并不仅仅是因为性格使然？
他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
秦韵依旧沉睡着，退烧贴盖在她的额头上，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
睡颜安静，带着病后的脆弱，却也透出一种不设防的纯真。
钱希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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