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希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长途奔波后的沙哑，和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
“吵醒你了”
秦韵摇摇头，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婆婆她一直很平稳，中间醒过来一次，意识不太清醒，很快又睡着了，医生说……”
“我知道，我看过监测数据了”
钱希打断她，他的声音也因为疲惫和长时间不说话而显得异常低沉沙哑。
“谢谢你，秦韵”
他弯下腰，替她捡起滑落的毯子，轻轻围在她身上。
秦韵轻轻摇了摇头，想说些“不用谢”、“应该的”之类的话。
但在看到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红血丝，以及眉宇间那份浓重的、混合着担忧与长途跋涉后的倦色时，那些客套的话便都咽了回去。
“怎么睡在这里？”
他指尖轻轻拂过秦韵额前散落的碎发，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反而裹着温柔，还藏着点没来得及压下去的后怕。
“累坏了吧？怎么不回家休息？”
秦韵被他的触碰惊得彻底清醒，坐直身体时下意识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角和身上的毛毯，指尖还带着点凉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得像风拂过檐下的薄纱，飘得极淡。
“我不放心婆婆，想守着她”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钱希，眼底还蒙着层刚睡醒的水汽，却写满认真。
“而且……答应了你，要等到你回来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偏偏像颗小石子，“咚”地落进钱希的心湖，瞬间便漾开了层层波纹。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久久落在她脸上。
秦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视线稍稍移开，望向病床，轻声说。
“婆婆没事就好”
昏暗的病房里，微弱的光落在她脸上，衬得眼睛格外清澈。
明明带着未散的睡意，却强撑着精神。
飞机上一路积攒的焦虑、得知外婆晕倒时的恐慌、赶去医院路上的急不可耐。
在这一刻被她轻轻一句话彻底抚平。
他有太多话想说：想谢她一直守着，想问她独自面对时怕不怕，想告诉她他握着手机等消息时，连手心都在冒汗。
可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混着病房里仪器的“滴滴”声，落在空气里。
钱希侧身靠近她，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语气轻得像在耳语，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温柔请求。
“你可以抱抱我吗？”
秦韵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僵了两秒，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迟疑地、慢慢地倾身过去，伸出手臂环住他。
她的动作带着点生疏的僵硬，似乎不知该用多少力气。
钱希几乎是同时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背。
他的拥抱坚定而温暖，带着些许夜间的凉意，轻易地将她整个拥住。
微微用力，将她带近些许。
淡淡的茉莉花香让他有些上瘾。
他轻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头抵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颈侧，用气音说了句。
“谢谢”
秦韵感觉到他全身的重量似乎都短暂地交付在了这个拥抱里。
她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
原本不知该放在何处的手，自然地、轻轻地在他背上抚了抚，一个无声的安慰。
病房里静极了，只剩下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和两人交叠的呼吸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钱希缓缓地松开了手臂。
那个短暂却深刻的拥抱所带来的暖意仿佛还停留在空气里，萦绕在两人之间。
秦韵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外套的袖口，刚才那个主动抚过他背脊的动作耗尽了所有勇气。
脸颊上残留的温度提醒着她方才的靠近，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钱希的目光在她微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也移开了视线，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
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反而更衬出某种难以言说的静谧。
钱希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
“现在我回来了，这里交给我，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秦韵看了一眼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又看了看时间。
“才四点多，天都没亮。我等天亮了再走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刚下飞机，肯定也很累”
“我没事”
钱希站起身，也顺势将她从那张过于狭窄的沙发上拉了起来。
“听话，回去休息”
“你守了一晚上，脸色都不好了”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坚定的力量。
秦韵被他拉着站起来，因为蜷缩久了，腿脚有些发麻，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毛毯滑落在沙发上。
钱希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看，累得都站不稳了”
他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低沉而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秦韵的脸微微发热，借着站稳的动作，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真的没事……”
她还想坚持。
“秦韵”
钱希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加重了些，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非常好”
“现在，把剩下的交给我，好吗？
“让我安心一点”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眼神里的坚持，让秦韵无法再拒绝。
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先回去”
“好”
钱希答应着，松开了手，“我送你到电梯口”
“不用，你看护婆婆”
秦韵拿起自己的包，“我自己下去就好”
钱希却已经率先走到了门口，替她拉开了门。
“几步路，很快”
走廊的光线明亮些，照得他脸上的疲惫更加明显，但他依旧挺直着背脊。
两人沉默地走到电梯口，钱希替她按了下行键。
等待电梯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
寂静的凌晨，空旷的走廊，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电梯很快“叮”一声到达。
门缓缓打开。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嗯，你也……抽空休息一下”，秦韵走进电梯，转过身看着他。
钱希站在电梯外，对她点了点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逐渐隔绝了他的身影。
当金属门彻底关闭，轿厢开始下降时。
秦韵才轻轻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身体靠在冰凉的轿厢壁上，浓郁的疲惫感和心脏的猛烈跳动席卷而来。
而病房所在的楼层，钱希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快步走回那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他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先走到病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了外婆一会儿，确认监测仪上的数字依旧平稳，才在床边的椅子上重重地坐了下来。
他缓缓俯下身，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抵在额前，做了一个深深呼吸的动作。
直到这一刻，独自一人守在外婆的病床前。
他那一路强撑的镇定和冷静才稍稍卸下，露出了底下深藏的疲惫与后怕。
但很快，他又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在外婆安睡的面容上，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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