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者的话如同寒冬腊月里泼下的一瓢冰水,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他身后那几位守旧族人的目光也如同实质的针,刺在林妙可身上,带着审视、不悦,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他们世代遵循的古训,在此刻受到了一个年轻后辈的公然质疑。
“玩火自焚?背叛?”林妙可重复着这两个沉重的字眼,并未因对方的威势而退缩。她迎着老者锐利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前辈,若盲目遵循即为忠诚,那明知前路已偏却仍固步自封,岂非另一种形式的背叛?背叛了后世可能免于牺牲的希望。”
“巧言令色!”老者手中木杖再次顿地,一股无形的气浪以其为中心扩散开来,吹得地面尘土微扬,连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林国安就是这样教导你的?放任你与那邪物残留的怨念纠缠不清?你可知,你怀中那物,其上沾染的不仅是至亲之血,更是那地底邪灵企图污染现世的触须!你温养它,便是在滋养潜在的祸根!”
他果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血瓷碎片与姑姑残魂的存在,并且将其直接定性为“邪灵触须”。这种毫不留情的论断,让林妙可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观念的鸿沟,比力量的差距更难逾越。
“她是我姑姑林素云,是牺牲者,并非邪灵的一部分!”林妙可强调道,同时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怀中,净火的力量在体内悄然流转,形成一层微不可查的屏障,隔绝了对方进一步的探查。“她的意识正在苏醒,她保留了重要的记忆,关于地底心核为何怨怼的记忆!我们或许能找到不依靠牺牲就能平息怨恨的方法!”
“笑话!”老者厉声打断,眼神中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误入歧途却不自知的可怜虫。“被邪灵之力侵蚀的灵魂,早已扭曲,其所谓‘记忆’,不过是邪灵蛊惑人心的谎言!历代先辈用鲜血验证的道理,岂容你一个丫头片子凭几分臆想来推翻?”
他身旁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沉声道:“小丫头,莫要自误。立刻交出你身上那被污染的邪物,由我等施法净化。然后散去你那些危险的念头,安心继承星碑之力,履行你林家乩童守护封印的本分。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明说,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威胁意味已然弥漫开来。
林妙可感到一阵心寒。这些人与爷爷林国安一样,背负着守护的职责,但他们选择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绝对的信奉古法,杜绝任何变数,哪怕这变数中蕴含着一丝救赎的可能。在他们看来,姑姑的残魂是必须清除的“污染”,地底心核是必须镇压的“邪物”,而试图沟通理解的自己,则成了需要被“纠正”的异端。
“否则如何?”林妙可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前辈们是要替林家执行家法,还是要在这林家世代守护的土地上,对林家现任的乩童动手?”
她这句话带着一丝锋芒,点明了对方的身份和此地的主权。守旧一族虽古老,但此地毕竟是林家负责的封印核心。
白发老者眼神微眯,精光闪烁,显然没料到林妙可如此强硬。他沉默片刻,语气稍缓,但依旧不容商量:“林妙可,非是我等要越俎代庖。实乃你所作所为,已触及底线。封印之事,关乎万千生灵,容不得半点侥幸。你年纪尚轻,易被表象迷惑,我等可以理解。但若你一意孤行,酿成大祸,届时悔之晚矣。”
他顿了顿,给出了最后的通牒:“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若你仍执迷不悟,为了大局,说不得我等便要行非常之事了。届时,即便林国安复生,也怪不得我等!”
说完,他不再多言,深深看了林妙可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执拗”刻印下来,随即转身,带着一众守旧族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很快消失在村外的山林小径中。
压迫感随之散去,但留下的沉重却挥之不去。
村中引领他们前来的那位老人,此刻才敢上前,面带忧色地看着林妙可:“妙可丫头,这些是……是守旧祠的长老们吧?他们的话……你可要慎重啊。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总归有道理的。”
林妙可知道村民们的恐惧,他们依赖封印,敬畏这些掌握着古老力量的人。她勉强对老人笑了笑:“三叔公,我知道轻重,您放心。”
回到老宅,关上门,隔绝了外界担忧的目光,林妙可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到一阵疲惫。与守旧一族的对峙,看似言语交锋,实则灵念层面的碰撞更为消耗心力。
她取出那几片血瓷碎片,净火星芒温柔地包裹上去。姑姑的意识似乎也感受到了先前的紧张气氛,传递来一丝微弱的不安与关切。
“姑姑,别怕。”林妙可轻声安抚,“他们不懂……但他们提醒了我,我的时间不多了。”
守旧一族的出现,像是一道催命符。他们不会允许她继续“危险”的尝试。三天,她只有三天时间。
要么,向守旧一族妥协,交出姑姑的残魂,彻底走上爷爷的老路,成为一个纯粹的、或许未来某一天也不得不做出同样残酷抉择的镇压者。
要么,就必须在三天内,找到足以证明自己道路可行的“证据”,或者……拥有足以让守旧一族不敢轻举妄动的力量或筹码。
前者,她绝不接受。后者,难如登天。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识海中的星碑。守旧一族信奉的古训,很大程度上源于对星碑力量的绝对信任和对地底心核的绝对否定。如果……如果她能更深入地理解星碑,不仅仅是作为力量之源,而是作为那段被遗忘历史的见证者,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星碑回响的碎片信息,证明了它并非死物,它记录着起源。守旧一族知道这个起源吗?如果他们知道先祖的过错,是否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坚持“彻底磨灭”?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林妙可心中升起。
她不仅要继续沟通姑姑,尝试更深入地理解地底心核的怨念,她还要再次“叩问”星碑,尝试获取更多、更清晰的关于那场古老悲剧的记录!
这无疑极其危险。无论是深入怨念核心,还是强行探索星碑深层的记忆,都可能对她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可能提前引动封印的异变。
但,她已没有退路。
“看来,这三天,是没法安稳睡觉了。”林妙可低声自语,眼神却愈发坚定。她盘膝坐下,净火在周身缓缓流转,调整着状态,准备同时进行两条战线上的探索——一边以更温和而深入的方式,引导姑姑的意识,尝试接触那源自地底心核的、古老的悲伤与愤怒;另一边,则要凝聚精神,再次触碰星碑,如同一个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拂去历史的尘埃,探寻被刻意遗忘的真相。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豪赌,赌注是她的信念,姑姑的未来,乃至这片土地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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