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的碎屑簌簌落下，混杂着硝烟与尘土的气息，弥漫在狭窄而幽暗的石缝中。许木蜷缩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岔道拐角，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脚踝的淤肿让他行动愈发艰难，脏腑被爆炸震得隐隐作痛，喉头那股腥甜味挥之不去。
外面，王师兄催动飞剑劈砍岩壁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如同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他的心头。碎石崩裂的声音越来越近，那柄青色飞剑的寒光，偶尔会透过烟尘，映入他因紧张而缩小的瞳孔。
他知道，这临时找到的藏身之所，支撑不了多久。炼气期三层修士驾驭法器的威力，远超他的想象。这看似坚固的岩石，在飞剑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怎么办？继续往里逃？这地下溶洞系统虽然复杂，但并非无穷无尽。一旦被堵死在某个尽头，那就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意识。实力的差距，如同天堑，绝非一点小聪明和对地形的熟悉所能弥补。
就在他心神摇曳，几乎要放弃抵抗之时，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温热湿气的触感，轻轻舔舐了一下他受伤流血的手背。
许木猛地一颤，低头看去。
黑暗中，一对熟悉的、带着浑浊却充满担忧的眸子，正静静地望着他。是老黄狗！它不知何时，竟然循着他的气味和一路留下的血迹，悄无声息地跟到了这里，钻进了这危险的绝地！
“你……你怎么来了！”许木又急又气，压低了声音呵斥，想赶它走。这里太危险了！王师兄杀他尚且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一条老狗？
老黄狗没有离开，它只是用头轻轻蹭了蹭许木的小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呜咽声。它已经很老了，皮毛失去了光泽，牙齿也开始松动，跑起来远不如年轻时矫健。但此刻，它守在许木身边，那瘦骨嶙峋的身体里，却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它不懂什么修真者，什么法器飞剑，它只知道，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正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
许木看着老黄狗那双忠诚的眼睛，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在这冰冷绝望的绝境中，这份不离不弃的陪伴，成了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他伸出手，颤抖着抚摸了一下老黄狗粗糙的头顶。
“轰隆！”
又一声巨响从入口方向传来，伴随着王师兄不耐烦的厉喝：“小子，滚出来！”
青风剑的剑光再次闪现，将一大片岩壁削平，烟尘滚滚中，通道又被开辟了一大截。许木甚至能隐约看到王师兄那模糊而阴冷的身影了。
不能再等了！
许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心中的恐惧。他看了一眼老黄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连累老黄狗！
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岔路。这条主通道已经被王师兄用飞剑拓宽，直通他藏身的这个拐角。而在他的右侧，有一条极其狭窄、向下倾斜的缝隙，仅容匍匐通过，里面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这是他之前探索时发现的一条险路，似乎通往地下暗河的方向。
赌一把！
他猛地一拍老黄狗，指向那条向下的狭窄缝隙，低喝道：“快！从那里走！”
老黄狗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但它没有动，反而向前一步，挡在了许木和通道入口之间，微微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尽管这低吼在飞剑的轰鸣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你……”许木急了。
就在这时，“嗤”的一声轻响，青风剑如同切豆腐般，将最后阻挡在许木与王师兄之间的石壁彻底洞穿！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缺口出现了！
王师兄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缺口之外。他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目光瞬间就锁定了拐角处的许木，以及他身前那条龇牙咧嘴的老狗。
“呵，还有条忠心的畜生陪葬？”王师兄嗤笑一声，根本没将老黄狗放在眼里。他剑指一引，青风剑悬浮在他身前，剑尖直指许木，“游戏结束了，小子。交出东西，我给你留个全尸。”
强大的灵压如同潮水般涌来，死死地压制着许木，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动弹不得。
完了……这一次，真的无路可逃了。
许木心中一片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爷爷慈祥的面容，闪过卧牛山村的炊烟，闪过赵虎憨厚的笑容……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然而，就在他闭目等死的瞬间——
“嗷呜——！”
一声决绝而凄厉的犬吠，撕裂了凝重的空气！
老黄狗动了！
它那老迈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灿烂的光华！它没有扑向那柄致命的飞剑，也没有试图去攻击强大的王师兄，而是如同一条黄色的闪电，猛地扑向了王师兄掐着剑诀的——右手手臂！
它的目标，并非杀伤，而是干扰！是打断！
“什么？！”王师兄完全没料到这条看似奄奄一息的老狗，竟敢主动向他发起攻击！而且时机抓得如此刁钻，正是他准备催动飞剑，给予许木最后一击的瞬间！
修士御使法器，尤其是远程操控飞剑，需要集中精神，以灵力通过法诀维系。虽然肉身经过灵气淬炼，比凡人强健，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突然袭击持诀的手臂，依然会产生瞬间的滞涩和干扰！
王师兄下意识地就想挥臂格挡，心神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分散。
就是这一丝分散！
那悬浮的、锁定许木的青风剑，剑身上的灵光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波动和黯淡！
而就在老黄狗扑出的同一时刻，原本闭目待死的许木，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老黄狗义无反顾扑出的背影，看到了王师兄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错愕，更感受到了那笼罩自身的致命灵压，出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松动！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悲伤，求生的本能和常年山林生活锻炼出的、对战机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他做出了反应！
他原本被灵压禁锢的身体，借着这稍纵即逝的松动，猛地向右侧——那条向下的狭窄缝隙——扑了过去！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几块棱角尖锐的碎石，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王师兄的面门狠狠掷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老黄狗死死咬住了王师兄的右小臂，锋利的牙齿穿透了青衫，深深嵌入皮肉之中！它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四肢紧紧箍住王师兄的手臂，任凭如何甩动都不松口！
“啊！该死的畜生！”王师兄发出一声又惊又怒的痛呼，手臂上传来的剧痛和被低贱生物冒犯的羞辱感，让他瞬间暴怒！他左手并指，凝聚灵力，就要一掌拍向老黄狗的头颅！
而许木掷出的碎石，也在此刻呼啸而至！虽然毫无灵力附着，但胜在突然和精准，直取王师兄的眼睛和咽喉等脆弱部位！
王师兄不得不分神，左手化掌为拂，一股气劲涌出，将那些碎石震飞。但这一耽搁，他右臂被老黄狗死死拖住，飞剑的控制再次出现了延迟。
“噗！”
终究，暴怒的王师兄左掌，还是裹挟着灵力，狠狠拍在了老黄狗的腰腹之间！
“呜——！”
老黄狗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哀鸣，整个身体如同破布口袋般被拍飞出去，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岩壁上，软软地滑落下来，在地上抽搐着，口中溢出大量的鲜血和内脏碎片，眼看是不活了。但它至死，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都还望着许木逃离的方向。
“老黄！！！”
已经半个身子钻进狭窄缝隙的许木，回头恰好看到了这令他心胆俱裂的一幕！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眼眶瞬间变得血红，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肆意流淌。
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老黄用生命为他换来的这宝贵的一线生机，他绝不能浪费！
他强忍着回头拼命的冲动，将所有的悲痛、愤怒和仇恨，都化作了求生的力量，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着狭窄、黑暗、未知的缝隙深处钻去！
“小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身后，传来了王师兄因暴怒而扭曲的咆哮声。他甩了甩鲜血淋漓的右臂，看着地上已经气绝的老黄狗，眼中满是怨毒。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阴沟里翻船，被一个蝼蚁和一条老狗弄得如此狼狈，甚至还受了点皮肉伤！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催动青风剑，狠狠斩向那条狭窄的缝隙，试图将其拓宽。
“轰！咔嚓！”
岩石崩裂，但这条缝隙深入地底，结构似乎异常坚硬，飞剑劈砍起来，远不如之前顺畅，进度缓慢。
而许木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缝隙深处的黑暗中。
王师兄站在缝隙入口，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右臂的伤口还在流血，老黄狗临死反扑咬得极深，几乎伤到了骨头，虽然不致命，但极大地影响了他施展法诀的流畅度。
他看了一眼幽深不知通向何处的缝隙，又感受了一下右臂的伤势和体内消耗了近半的灵力，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继续追？这下面情况不明，对方显然对地形极为熟悉，自己手臂受伤，若再遇到什么陷阱……
不追？难道就这么放过那小子？那功法玉简和可能的储物袋……
片刻之后，王师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迅速在缝隙入口处布置了一个简易的警戒和追踪法阵，然后恨恨地看了一眼黑暗的缝隙。
“小子，你跑不了！除非你死在里面，否则，只要你敢冒头，我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决定先处理手臂的伤势，恢复灵力。他就不信，一个炼气一层的小子，能在这种绝地支撑多久！
幽暗的缝隙深处，许木在无尽的黑暗中拼命爬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老黄狗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凄惨的结局，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以及……一股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的、对力量前所未有的渴望，和对王师兄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第1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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