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院的晨光已漫过灵竹的枝桠,将石桌上的灵茶盏映得透亮。
冥夜指尖捏着杯沿,杯中淡绿色的茶汤泛起细微的涟漪,目光却落在院外巷口的青石板路上,思绪早已飘向了后续的计划。
炼制虚寂藏元丹的药材还差虚痕晶与寒渊水珀。据叶峰昨日所讲,周砚带着十名通幽境血傀去了北境,最快也还得四天才能从北境回来。
虚痕晶与寒渊水珀这两味药材不到位,虚寂藏元丹连炉都开不了。
就算药材凑齐,听竹院地处城南闹市,周围修士往来频繁,也绝非理想之所。
八阶上品丹药出炉时的灵气波动,堪比渡劫境修士突破的异象,哪怕布下重重隐匿阵法,也未必能瞒过城主府那位渡劫境七层的凌啸天。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冥夜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在储物戒上一抹,一枚翠绿色的令牌便落在了掌心。
令牌通体莹润,边缘刻着细密的梧桐灵叶纹路,触手温润,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
这是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踏足云州城,初见洛轻影时,洛轻影送给他的落叶轩青梧阁令牌。
十多年前,他化名“林修”初到云州城,拖着受损的经脉在云州城寻一处安身之所,最终选择了在云州城声名在外的落叶轩。
在落叶轩,他凭借补全九转逆魂丹方、净化毒炉,从当时蒙着赤色面纱的洛轻影手中接过这枚令牌。
他还记得第一次踏入青梧阁的模样:
寒玉冰心石铺就的小径泛着幽蓝,灵池里的七彩灵鱼摆尾便带起灵力涟漪。
药田里的灵药叶片上凝着的露珠,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清苦。
那会儿噬影貂还小,噬影貂那小家伙刚进去就闯了祸。
它趁着他修炼之时,偷偷窜进药田把灵药踩得东倒西歪。最后抱着灵果在灵池边呼呼大睡,搞得他又好笑又无奈。
如今想来,那座独门独院的青梧阁,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后,难得的一段安稳日子。
“轻影……”冥夜指尖轻轻抚过令牌上的梧桐纹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情的弧度。
脑海中浮现出洛轻影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手持玉箫站在月光下,眉梢眼角带着清澈的笑意。
一年多前在寒霜堡垒,洛轻影攥着泛血的传讯玉符,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泪意。
她说“等我处理完族中事,一定去找你”的模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自她返回中央大陆太初血殿,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他试过无数种传讯方式,却始终没有她的消息。
不知道她在太初血殿是否安好,有没有被族中的事务刁难,有没有修行成功自己交给她的“千影分光术”。
他握紧手中的令牌,指节微微泛白,心中默念:
等帮叶箐媚假死脱身,送回血影阁。处理完南疆婵儿拜师的事情,我定会前往中央大陆,亲自去太初血殿寻你。
到那时,如果你在太初血殿遇到任何麻烦,我都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
收敛心神,冥夜将令牌收入怀中。
落叶轩是洛轻影在云州城的产业,青梧阁更是她当年亲手赠予他的私宅。
以洛轻影“太初血殿圣女”的身份,即便他炼制丹药时引发再大的动静,凌啸天也绝不会轻易上门打搅。
没人愿意为了一场不确定的丹药波动,去得罪底蕴深厚的太初血殿。
心意已决,冥夜起身走到院中央,抬手结印。
院墙上的“三绝困龙阵”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阵纹如流水般褪去,露出原本的青砖墙。
他将阵盘收入储物戒,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住了数日的小院。
石桌上的灵茶还冒着余温,灵竹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与他告别。
没有留恋,他转身推开院门,融入了巷外的人流之中。
云溪客栈的掌柜见冥夜要退房,带着疑惑的询问道:
“客官,您预付的灵石,就是再住一年也用不完的,您不再多住几日?”
冥夜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不必了,家中有急事需提前启程。”
说罢,他回绝了掌柜退还剩余的灵石,径直走出了客栈。
对他而言,这点灵石不值一提,没必要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
离开客栈后,冥夜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内堆放着废弃的木箱,墙角爬满了青藤,正是一处绝佳的隐蔽之所。
他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黑雾,“黑暗潜行”天赋悄然发动,身影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塑骨异形之术施展,容貌开始缓缓变化。从之前中年商人模样,变幻成了一个完全不起眼的普通修士。
周身的气息也从碎星境压制到了二阶聚灵境,活脱脱一个初入修行界的散修模样。
伪装妥当,冥夜贴着墙根走出小巷,混在城南城门的出城人流中。
血傀清剿幽冥殿、蛊王宗弟子之事,经过这几日的盘查未果,城主府的守卫早已没了最初的警惕。
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气息微弱,便挥了挥手放行。冥夜低着头,随着人流走出城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城外的山林郁郁葱葱,冥夜没有急于赶路,而是放慢脚步,沿着山林边缘缓缓向东而行。
他刻意避开了大道,选择走崎岖的山路,一来可以避免遇到其他修士,二来也能借着山林的掩护,再次调整自己的伪装。
这次,他要恢复成十多年前“林修”的模样。
一个时辰后,冥夜在一处山泉旁停下。
他掬起一捧清水,水面倒映出他此刻的形貌:
面容俊朗清秀,黑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身上的灰布袍换成了一袭泛着灵光的青袍,领口绣着淡淡的梧桐纹。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碧色玉笛,笛身灵光暗敛,正是当年他第一次踏入落叶轩时所持之物。
与十多年前相比,如今的他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褪去了青涩,更显成熟稳重。
整理好衣着,冥夜加快脚步,朝着云州城城东城门走去。
此时午时已过,城东城门处人来人往,大多是进城贩卖灵材、灵植的修士和商贩。
守城的修士正忙着收取入城费,每收两百下品灵石,便在名册上进行登记,动作熟练而机械。
冥夜走上前,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百下品灵石递过去。
守城修士接过灵石,随意掂了掂,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碧色玉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玉笛虽看似普通,却隐隐透着灵气,绝非寻常修士能拥有。
但他也没多问,毕竟云州城太大,往来修士藏龙卧虎,不少有背景的修士都喜欢低调行事。
“进去吧,别在城里惹事。”守城修士挥了挥手,将他放行。
踏入城东,街道上的喧闹声扑面而来。
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卖灵草的小贩高声吆喝着自家药材的年份,法器店的伙计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还有修士围在卦摊前,听卦师讲解星象运势。冥夜没有停留,脚步不急不缓地朝着落叶轩的方向行去。
记忆中的落叶轩,坐落在城东最幽静的地段,远离闹市的喧嚣。
如今再次靠近,冥夜发现,这里与十多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朱漆大门依旧气派,门楣上悬挂的“落叶轩”牌匾由整块千年紫檀灵木制成,字迹苍劲有力,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栩栩如生,石狮胸前挂着的紫金铜铃,随着清风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冥夜走到门口,两名身着玄衣的护卫立刻上前,目光警惕地打量着他。
这两名护卫都有着五阶撼天境巅峰的修为,气息凝练,显然是落叶轩的精锐。
“这位公子,可是前来住宿?”左侧的护卫开口问道,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审视。
冥夜没有多言,从怀中取出那枚翠绿色的令牌,递了过去。
令牌刚一拿出,便散发着淡淡的翠绿灵光,梧桐灵叶纹路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两名护卫接过令牌,仔细端详了片刻,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这令牌的样式古朴,绝非近年所制,而且令牌边缘的灵韵,显然是常年被高阶修士温养过的痕迹。
“公子稍候,小的这就去通报温管事。”右侧的护卫不敢怠慢,捧着令牌快步跑进院内。
另一名护卫则站在一旁,目光依旧落在冥夜身上,只是神色比之前恭敬了许多。能持有这种灵韵令牌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冥夜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院内的方向,思绪再次飘远。
他想起当年洛轻影送他这枚令牌时的场景,她蒙着赤色面纱,广袖上的黑色藤蔓纹路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西院青梧阁,从今往后是你的了”,洛轻影当时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那时候的他,只是想暂时借住,从未想过真正占据青梧阁。
却没想到,多年后的今日,此处会再次成为他的容身之所。
没过多久,院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当的声响。
冥夜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色云锦华服的女子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四名侍女,个个身着月白纱衣,垂首而立。
女子眼角微扬,红唇似火,丰腴的身段将衣料撑出诱人的弧度,正是落叶轩的温管事温玉娆。
温玉娆走到门口,目光落在冥夜身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快步上前:
“我还以为是小姐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是林公子!”
她的声音热情爽朗,与记忆中那个倚在檀木榻上、慵懒妩媚的模样如出一辙。
冥夜心中一暖,对着温玉娆拱手行礼,语气带着几分熟稔:
“温姐姐,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美丽依然!”
听到“温姐姐”这个称呼,温玉娆忍不住笑了起来,腕间的玉镯撞出一串清响:
“臭小子,这么多年没见,嘴还是这么甜。”
她上下打量着冥夜,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碧色玉笛上,眼中闪过怀念之色。
“当年你在青梧阁突然消失,连招呼都没打,可把我和灵瑶她们担心坏了。”
“当年事出紧急,未能当面告辞,还望温姐姐海涵。”冥夜略带歉意地说道。
他想起当年悄然离开青梧阁时的情景,因为那时,他正谋划万宝行拍卖的九幽寒铁。
又怕牵连落叶轩,便趁着夜色悄悄离去,如今想来,确实有些仓促。
温玉娆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
“嗨,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你能回来就好,青梧阁这些年一直空着,我让人每天都打扫。”
“毕竟,青梧阁可是小姐当年送与你的。没有小姐的命令,谁也不敢胡乱安排外人进入青梧阁。”
她说着,侧身让出道路,对着冥夜做了个“请”的手势。
“快进来,外面太阳大,咱们到里面说话,我让灵瑶给你泡你当年最爱喝的灵茶。”
门口的两名护卫见温玉娆对冥夜如此热情,看向冥夜的目光愈发恭敬。
他们从未见过温管事对哪个客人如此上心,显然这位“林公子”与落叶轩,甚至与那位神秘的小姐,都有着不一般的渊源。
冥夜对着温玉娆点了点头,迈步走进落叶轩。
踏入大门的刹那,熟悉的墨香、酒香混杂着悠扬的琴声扑面而来,与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踏入这里时的场景重叠。
厅内的琴师指尖灵力流转,灵蝶般的音符掠过画案,与那笔墨未干的山河图共鸣,水墨凝成的云雾在宣纸上翻涌。
满厅的谈笑声并未因他的到来而停顿,只是几道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移开。
落叶轩的规矩森严,没人会随意打探客人的身份。
温玉娆陪着冥夜穿过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打磨得光滑温润。两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年落叶轩的变化:
“灵瑶如今已经成了落叶轩里的管事,能独当一面了。当年你帮着修复的那座丹炉,现在还放在炼丹室里,不少丹师都夸那炉子好用。
还有青梧阁的灵池,里面的灵鱼又长大了不少,灵田里你当年重新种下的灵药种子,都已经长大了……”
冥夜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心中满是暖意。
这些琐碎的细节,温玉娆却记得清清楚楚,可见当年他在青梧阁的日子,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西院方向,那里便是青梧阁的所在。
虽然还未抵达,却仿佛已经能感受到那里浓郁的灵气,听到灵池里灵鱼摆尾的声响,看到噬影貂在灵田中东奔西跑的调皮模样。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温玉娆带着冥夜来到一处装饰典雅的偏厅。
偏厅内的紫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主位上摆放着一张檀木榻,榻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
温玉娆示意冥夜坐下,笑着说道:“林公子,你先坐会儿,我去让灵瑶把茶端来,咱们好好聊聊这些年的事。”
冥夜坐在檀木椅上,目光落在偏厅的墙壁上。
墙上悬着一幅卷轴,桑皮纸的质地在晨雾中泛着温润的色泽,边缘用淡青色的绫锦装裱。
画中是深秋的庭院景象,百年梧桐的枝桠斜斜横过画面,叶片染着深浅不一的金黄。
树下立着一道青袍背影,衣料是雾纹丝的质地,袍角垂落着细碎的云纹,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色的衬里。
那人背对着画外,正双手持握着一支碧色玉笛。笛身泛着温润的光泽。
连他持着玉笛的左手,指节微微弯曲的弧度,都与记忆中他吹奏“愿情”时的姿态分毫不差。
青石板小径旁缀着几点浅绿,是未枯尽的苔藓,梧桐枝桠间漏下几缕银白,是晨雾未散的微光。
甚至青袍肩头落着一片半卷的梧桐叶,叶尖沾着一滴极小的水珠,在画中凝成一点剔透的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滚落。
整幅画没有用浓墨重彩,只用淡赭、石青、藤黄三色晕染,却把当时的静谧都锁在了纸间。
仿佛能听见玉笛余韵环绕着梧桐枝,能闻见晨露混着笛音的清冽。
冥夜望着画中那支与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碧色玉笛,望着青袍背影倚树而立的身影。
那背影没有丝毫僵硬,反而透着几分闲适,仿佛吹完一曲后正望着灵池的方向,连衣料的褶皱都带着松弛的暖意。
画纸在指尖下泛着微凉,冥夜望着那道青袍背影,心间泛起一阵阵涩意。
原来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惦念,早被她用笔墨细细记下,藏在这落叶轩的落日余晖里,等他回来时,再一一铺展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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