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与田野的土气,吹拂着日渐繁盛的郯城。太守府内,陆昶刚与几位乡老商议完新辟水渠的走向,正欲稍歇片刻,一阵急促如擂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府门外戛然而止。
“报——!北疆八百里加急军情!” 亲卫几乎是搀扶着一名风尘仆仆、嘴唇干裂的信使冲进书房。那信使见到陆昶,想跪下行礼,却几乎脱力瘫软,只勉强举起一封被汗水浸得字迹有些模糊的羊皮卷。
陆昶心头一凛,挥手示意亲卫扶住信使,自己一步上前接过军报。谢玄与闻讯赶来的高啸也恰好踏入书房,三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北疆此时来的加急,绝不会是好消息。
陆昶迅速拆开火漆,目光扫过其上潦草却惊心动魄的文字,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握着羊皮卷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代王……拓跋什翼犍,死了。” 他声音低沉,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塞外风沙的重量。
高啸浓眉一拧:“老代王死了?是病逝还是……”
陆昶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冰冷:“是弑杀。被他的庶长子,拓跋寔君所杀。”
“弑父?!” 高啸虎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连素来沉稳的谢玄,也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不止如此,”陆昶继续道,声音愈发寒冷,“拓跋寔君为绝后患,在叛乱中,将他的诸位叔父,以及世子拓跋寔等多名王子,一并屠戮。代国王庭……几乎被血洗一空。”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信使粗重的喘息声。这消息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寻常的权力更迭,是一场彻底的、自毁根基的疯狂。
谢玄最快从震惊中恢复,急声问道:“那现在代国局势如何?何人主事?”
陆昶将羊皮卷递给他,目光转向舆图上代国的位置,仿佛能看到那片土地正被血与火笼罩。“拓跋寔君弑父杀弟,天怒人怨,各部离心。世子遗孀带着尚在襁褓的幼子拓跋珪,逃往贺兰部寻求庇护。而代国南部大人刘库仁,见国中无主,大乱已起,已举部投靠了前秦苻坚!”
“刘库仁投秦了?” 高啸失声。这意味着代国南部已落入前秦掌控。
谢玄快速浏览军报,脸色愈发苍白:“不止如此!军报后续提到,燕主慕容儁见代国内乱,亦趁火打劫,已遣大将慕舆长卿等率军西进,攻掠代国东部郡县! 如今代国故地,西部南部归附前秦,东部被燕国蚕食,王族星散,已是名存实亡!”
陆昶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他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手指划过代表代国的区域,仿佛在为其送葬。
“前秦、慕容燕……东西并进,瓜分代国。” 他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苻坚得了刘库仁及其部众,势力深入代北,稳住了北疆。慕容儁则趁机拓土西向,削弱了侧翼潜在威胁,更掠夺了大量人口牲畜以充实国力。”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过谢玄与高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慕容儁东面的威胁大减,掳获的资财壮大了他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再也无需担心一个统一的代国在其侧翼威胁!他可以,也必然会,将更多的精力,更多的兵力,投向南面,投向青徐,投向——我东海!”
高啸急道:“府君!那我们……”
陆昶猛地抬手,瞬间做出了决断:
“传令!全军即刻起进入临战状态!边境所有哨卡、烽燧增加一倍人手,斥候探马向前推进五十里,我要清楚掌握燕军每一支队伍的调动迹象!重点关注慕容儁主力动向!”
“令各工坊,停止一切非军用生产,工匠分作三班,人歇工不歇,全力赶制箭矢、兵甲,尤其是新式臂张弩,必须加快进度!”
“给建康的求援文书,由幼度你亲自执笔,用最急切的语气,阐明代国被瓜分、慕容儁即将全力南下的危局,请朝廷速调粮草军械,并准我临机专断之权!”
“还有,”陆昶顿了顿,目光锐利,“让我们在边境的人,严密监视前秦苻坚方面的动向。刘库仁新附,苻坚消化代北需要时间,暂时应无力东顾,但不可不防!”
“明白!” 谢玄与高啸深知形势已危如累卵,肃然领命。
命令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东海郡。战争的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轰鸣运转。城墙上巡逻的士兵步伐更加急促,工坊区的炉火日夜不息,乡间通往郯城的道路上,运送粮草物资的车队络绎不绝。
陆昶独立于书房窗前,望着远处校场上扬起的尘土,眼神深邃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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