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将小院的青石板晒得有些发烫。
周长老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头冷汗直流，不敢有丝毫动弹。道基受损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但他此刻心中的恐惧，远胜于身体的痛苦。
门后那位存在的实力，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那绝非筑基，甚至可能……不止金丹！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流露出半点不敬，下一刻就会形神俱灭。
远处的弟子们更是噤若寒蝉，连远远观望都不敢了，早已作鸟兽散，只敢在更远的角落，用神识或各种窥探的小法术，心惊胆战的吃着瓜。
就在这时，破空之声再起。
数道流光仓皇落下，显露出苏家主，以及几位核心长老的身影。
他们比昨日更加狼狈，衣袍上甚至沾染着，族运崩塌引发的晦暗气息，一个个面色灰败，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绝望与惶恐。
当他们看到躬身立在木门外、气息萎靡、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的周长老时，都是猛地一愣。
周长老他们自然认识，青云门执法堂的实权长老，筑基初期修为，平日里见到，苏家主也要客气三分。
可眼下……这位周长老竟如此卑躬屈膝，还明显受了重伤？
苏家主心头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连青云门的筑基长老都在此吃了大亏，那门内的楚夜……不，那位前辈，其恐怖程度，恐怕还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骇然。
苏家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快步上前，甚至顾不上与周长老打招呼，直接朝着木门，“噗通”一声，竟是双膝跪地！
他身后几位苏家长老，见状也只是微微迟疑了一瞬，便也齐齐跪下！
“前辈！苏家苏文正，携族人，恳请前辈开恩！”
苏家主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昨日是我苏家有眼无珠，冲撞前辈！小女凌薇无知狂妄，已被我囚禁在寒冰洞，面壁思过！我苏家愿献上万年积累之七成……不，八成！只求前辈垂怜，救我苏家万年基业于倾覆之间！”
他双手颤抖地捧起一个，雕刻着复杂云纹的玉匣，玉匣开启，里面并非灵石或寻常法宝，而是一枚枚散发着朦胧光晕、承载着苏家部分产业，和气运枢纽的“契约魂引”，以及数个，装满奇珍异宝的储物戒指。
这是真正动了苏家的根基，几乎是将家族命脉拱手奉上。
周长老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搐，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家！北域也算排得上号的修真家族，竟然全族核心跪伏于此，献上大半基业只求活路？这楚夜……到底是何方神圣？他到底对苏家做了什么？
木门之后，依旧是一片沉寂。
那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一个跪地之人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每一息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苏家主额头的冷汗混合着灰尘，顺着脸颊滑落。他能感受到身后族老们，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也能感受到自身气运，仍在不可逆转地持续流失，家族各地的噩耗，通过秘法不断传入他的识海，如同催命的符咒。
就在苏家主，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准备再次磕头哀求时，那扇木门，终于再次“吱呀”一声，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楚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依旧穿着那身，青云门外门弟子服，身形甚至显得有些单薄。
但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门外跪倒的众人，扫过那捧着玉匣、浑身颤抖的苏家主，最后，落在了那断玉之上。
他没有去看那价值连城的玉匣，也没有理会跪地的苏家主，更没看旁边躬身如雕塑的周长老。
他只是微微抬手，对着那两截断玉，凌空虚虚一抓。
“嗡——”
断玉轻轻震颤，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自行飞起，落入他的掌心。
楚夜低头，看着掌中断裂的玉佩，在那粗糙的断口处，缓缓摩挲。原身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执念，在这触碰下，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摇曳了一下，最终，彻底消散。
尘归尘，土归土。
他五指轻轻合拢。
“噗。”
一声轻响，那两截断玉在他掌心化为了齑粉，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与地上的尘埃融为一体，再无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眼，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跪在地上的苏家主身上。
“本尊，”他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给你苏家两个选择。”
苏家主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屏住呼吸，如同聆听神谕。
“一，本尊即刻收回你族气运反噬，你苏家根基尚存，但万年积累，十去其九，自此沦为末流，苟延残喘。”
苏家主身体一颤，脸色更白。十去其咎？那与灭族何异？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气运支撑，苏家很快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肥肉，被瓜分殆尽！
“二，”楚夜的声音依旧平淡，“反噬依旧，但你族，奉我为主。本尊可保你血脉不绝，他日，或可重见天日。”
奉其为主！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苏家主和几位长老脑海中炸响。
这意味着放弃家族万年的独立与荣耀，彻底成为他人的附庸，生死皆操于他人之手！
几位长老脸上露出挣扎与不甘，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却被苏家主，用眼神死死制止。
苏家主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苏家……选第二条！愿奉前辈为主，永世不敢背叛！只求主人……给我苏家一条生路！”
他选择了臣服。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家族荣耀，不堪一击。
楚夜对于这个选择，似乎并无意外。
他微微颔首，指尖在空中随意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幽暗气息的符文。那符文一闪而逝，没入苏家主体内。
“此乃‘魔契’，一念生死。”楚夜淡淡道，“带着你们的东西，回去。稳住局面，听候吩咐。”
苏家主感觉神魂深处，仿佛被烙下了一个冰冷的印记，与门后那位存在，建立起了一种，神秘而绝对的主从联系。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再次重重磕头：
“谨遵主人法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盛放着苏家命脉的玉匣 放在门前，然后带着几位心情沉重的长老，起身，躬身，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周长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震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弹指废筑基，一言定一族之兴衰臣服……这手段，这威势……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鼓起毕生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前……前辈，晚辈……”
楚夜的目光终于转向他，那眼神依旧平淡，却让周长老瞬间如坠冰窟。
“你，”楚夜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件无生命的器物，“道基已损，金丹无望。”
周长老脸色惨然，他何尝不知。
“留在青云门，”楚夜继续道，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为本尊耳目。”
周长老浑身一颤，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与绝处逢生的光芒！虽然道基受损，修为跌落，但能依附于如此恐怖的存在，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是！晚辈周远，愿为主人效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他几乎是五体投地，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楚夜不再多言，转身，木门再次缓缓关闭。
门外，只剩下跪伏在地、激动不已的周长老，以及那被遗忘在墙坑里、气息微弱的赵虎。
小院重归寂静。
但一股无形的暗流，已以这间偏僻的院落为中心，开始向着整个青云门，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悄然扩散。
房间内，楚夜懒得看，门外苏家进献的玉匣。那点资源，于他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命盘之上，除了代表苏家气运的那条支线，被强行扭转，打下奴印之外，还有无数更加细微、更加复杂的丝线，代表着与此界相关的，诸多因果，正在缓缓浮现、纠缠。
他的目光，穿透木门，望向青云门深处，那灵气最为氤氲的几座主峰。
“青云门……”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淡漠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
该去取回一点，真正有用的东西了。
而与此同时，青云门主峰，一座云雾缭绕的洞府内。
一位闭目打坐、气息渊深如海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眉头微蹙，望向外门区域的某个方向。
“奇怪……方才那一闪而逝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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