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都市从沉睡中苏醒。 楚夜自西山而下，重返这烟火人间。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显眼的病号服，赤着双足，但步履之间，已不复昨日离开医院时的虚浮。
每一步都沉稳精准，仿佛脚下不是粗糙的水泥路面，而是平坦的云阶。
那一丝微末真元在体内缓缓流转，虽不足以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却如同最精密的润滑剂，让他对这具身体的掌控力提升了数个层次，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
街边早餐摊升腾的蒸汽、行人匆匆的脚步声、汽车鸣笛的远近，一切信息都清晰地映入他的感知，却又被那万古冰封的心境自动过滤，引不起丝毫波澜。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记忆中“家”的方向——那个位于老旧城区、狭小却承载了原主与妹妹楚轻雪无数回忆的出租屋。
行走间，他神识微动，如同无形的蛛网蔓延开去，捕捉着与“林浩”相关的信息。
从路边学生的闲聊、报刊亭报纸的角落、乃至一些店铺电视里播放的早间新闻碎片中，他很快拼凑出了一些基本情况。
林浩，腾龙集团董事长林国栋的独子，本市有名的纨绔子弟。腾龙集团是本地地产巨头，势力盘根错节。
关于楚夜“意外坠楼”的事件，校方和警方似乎都被施加了压力，最终以“学生间嬉闹失手”定性，林浩仅被象征性地记过处分，而楚夜的高额医药费，林家更是分文未出，全靠楚轻雪四处奔走借贷勉强维持。
“权势……便是这般用的么？”楚夜眼中闪过一丝淡漠的嘲讽。在他眼中，凡俗的财富与权势，不过是沙土堆砌的堡垒，弹指可倾。
林浩及其家族倚仗的这些东西，恰恰是他们最不堪一击的软肋。 不过，他并不急于直接去找林浩。
碾死一只蚂蚁很简单，但让蚂蚁在绝望中明白为何被碾死，更有趣些。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先确认楚轻雪的状况。原主记忆中那份深沉的牵挂，是这具身体目前最强烈的因果，必须优先了结。
循着记忆，楚夜穿过几条嘈杂的巷弄，来到一片外墙斑驳、电线杂乱的老旧居民区。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的气味。
他的“家”，就在其中一栋楼的顶层，一个冬冷夏热的阁楼间。 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楚夜并未敲门。
神识轻易穿透门板，将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狭小的空间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家徒四壁。
一张破旧的沙发，一张折叠饭桌，墙角堆着几捆显然是捡来的废纸箱和塑料瓶。里间是用布帘隔开的卧室，只能放下一大一小两张床。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贫寒却努力维持尊严的气息。 此时，屋内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干馒头和一小袋榨菜，旁边压着一张纸条。
楚夜心念微动，门锁内部的机关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自动打开。他推门而入，拿起那张纸条。 娟秀而略显急促的字迹映入眼帘：
“哥，我去学校了。班主任说今天有很重要的模拟考，不能缺席。医药费的事我再想办法，你别担心，好好休息！锅里有粥，你醒了记得喝。—— 小雪” 字里行间，充满了故作坚强的担忧。
可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在哥哥重伤昏迷、巨额医药费压顶的情况下，是如何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按时上学，努力维持着正常生活的假象。
楚夜放下纸条，走到那小小的窗户边，望向远处那座本市有名的贵族学校——腾飞中学的方向。
楚轻雪和原主都在那里读书，原主是靠优异的成绩获得奖学金，而楚月同样成绩拔尖。那也是林浩所在的地方。 “模拟考……”楚夜喃喃自语。
或许，这是一个不错的契机。既可以去见见那个“妹妹”，也可以顺道，给那只聒噪的蝼蚁，送去第一声“问候”。
他不再迟疑，转身离开了这个简陋的“家”。对于锅里的粥，他自然没有兴趣。这具身体所需的能量，那一丝真元暂时足以维持。
……
腾飞中学，气势恢宏的校门彰显着其贵族学校的底蕴。
此时正值上学高峰，各式豪车络绎不绝，穿着光鲜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谈笑风生，与楚夜记忆中那个破旧的阁楼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楚夜的出现，立刻引起了骚动。 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赤着的双脚沾着尘土，苍白的脸色，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装扮和气质，让他瞬间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喂，看那个人！” “病号服？怎么回事？逃出来的精神病？” “他……他好像是高三那个楚夜？不是摔下楼重伤昏迷了吗？” “真的是他！他怎么这副样子来了？” “听说他家里很穷，是不是没钱治病了？”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好奇、惊讶、鄙夷，还有少数知情者带着一丝同情和担忧。
许多学生下意识地远离他，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
楚夜对这一切置若罔闻，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神识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校门口不远处，被几个跟班簇拥着、正倚在一辆炫酷跑车上谈笑风生的林浩。
林浩穿着一身名牌休闲装，头发梳得油亮，脸上带着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傲慢笑容。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皱着眉头看了过来。当看清是楚夜时，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随即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阴冷。
“妈的，这穷鬼命还真硬？黄强那废物是怎么办事的？”
林浩低声咒骂了一句，对身边一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那跟班心领神会，立刻带着两个人，一脸不善地朝着楚夜走了过来，显然是想把他拦在校门外，不让他“影响校容”。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夜的神识也捕捉到了另一个方向，一个正低着头、抱着书本匆匆走向校门的瘦弱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校服、但洗得有些发白的女孩。她低着头，似乎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清秀的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正是楚轻雪。
她显然还没有发现校门口的异常和那个她日夜牵挂的哥哥。 楚夜的目光在楚轻雪身上停留了一瞬，那万古不变的心境，再次因这具身体的残存执念而泛起微澜。
他能“感觉”到那种血脉相连的羁绊和少女强压下的无助。
就在这时，林浩的那几个跟班已经拦在了楚夜面前，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男生，指着楚夜的鼻子，语气嚣张地呵斥道：
“喂！楚夜，你他妈穿成这样跑来学校想干嘛？碰瓷啊？赶紧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他们的举动，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包括刚刚走到附近的楚轻雪。
楚轻雪听到“楚夜”两个字，浑身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那个穿着病号服、赤足站立的身影时，手中的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眼圈瞬间红了，泪水盈满了眼眶。
“哥……！”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就要冲过来。
然而，林浩的那个高个子跟班，见楚夜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一样，顿时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恼羞成怒之下，竟然伸手直接推向楚夜的胸口！
“妈的，跟你说话呢！聋了？！” 这一推力道不小，若是之前的楚夜，恐怕直接就要被推倒在地。 也就在这一刻，楚夜动了。
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夸张的动作，只是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他病号服的瞬间，看似随意地侧了侧身。
动作幅度极小，时机却妙到毫巅。 那高个子跟班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道顺着他的手臂传来，原本前推的力量骤然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冲去！ 而楚夜的一只脚，不知何时，恰好出现在了他前冲的路径上。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痛呼，那高个子跟班被绊了个结结实实，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狗吃屎姿势，重重地摔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门牙都磕出了血！
静！
整个校门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发生了什么？ 楚夜好像……根本没动手啊？
就是侧了下身子，那家伙怎么就自己飞出去摔成这样了？ 巧合？也太巧了吧？！
正准备冲过来的楚轻雪也愣住了，停下了脚步，小手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不远处的林浩，脸上的傲慢笑容彻底僵住，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得清楚，楚夜那一下，绝不仅仅是巧合！
那是一种对时机和力量把握到极致的体现！
“废物！”林浩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楚夜，还是在骂自己那个不中用的跟班。
他推开身边的人，脸色阴沉地亲自朝着楚夜走了过去。 而楚夜，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去看摔在地上的跟班，也没有去看正走过来的林浩，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平静地落在了那个泪眼婆娑、不知所措的少女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楚轻雪的耳中，带着一种让她感到陌生却又莫名安心的平静：
“小雪，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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