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分汉!
短短四个字,像四座大山,轰然压下,砸得凌毅的意识,一片空白。
三家分汉?
不是三家分晋吗?
怎么会……
“宣。”
刘禅的声音,从御阶之上传来。
很轻,很慢,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森然寒意。
小黄门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费祎想开口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干涩得,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劝阻?如何劝阻?难道要把两国使臣,都挡在城外吗?那只会成为天下更大的笑柄!
“凌卿。”
刘禅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凌毅捡起地上的小旗,缓缓直起身。他看着舆图上,那片刚刚还被他视作希望的,广袤的陇右大地,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无力。
他能算计人心,能预判战局。
可他算不到,这该死的,无处不在的,历史的惯性!
“东吴,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凌毅的声音,有些干涩,“或者说,是来确认,我们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笑话。”
“那曹魏呢?”刘禅追问。
“他们,是来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是个笑话了。”
凌毅的话,残酷而直接。
刘禅的身体,猛地一颤。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谒者高亢的唱喏声。
“东吴太傅,诸葛恪,到——”
“大魏鸿胪寺卿,钟会,到——”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几乎是并肩,踏入了这座,代表着大汉最后尊严的殿堂。
走在前面的,是诸葛恪。
他依旧是那副高冠博带的模样,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上次的傲慢与试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幸灾乐祸,与一丝兔死狐悲的怜悯。
而他身边的钟会,则完全是另一番气象。
年轻人很英俊,甚至可以说是俊美。一身玄色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他走得很慢,步履从容,仿佛不是走在敌国的朝堂,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可就是这抹微笑,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因为它代表着,一种来自胜利者的,绝对的,俯视。
两人走到殿中,对着御阶之上的刘禅,长长一揖。
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吴臣诸葛恪,参见大汉皇帝陛下。”
“魏臣钟会,参见汉帝。”
一字之差。
天壤之别。
费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殿内的蜀汉群臣,无不怒目而视。
“放肆!”
一声暴喝,从武将队列中响起。
是镇远将军张翼!他一身戎装,脸上犹带着征战的疲惫,却难掩此刻的愤慨。
他大步流星地,从队列中冲出,一把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钟会!区区竖子!安敢辱我大汉天子!”
张翼身上散发出百战宿将的杀气,如同实质,轰然压向钟会。
钟会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去看张翼,只是慢条斯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用明黄色丝绸包裹的,国书。
“奉大魏皇帝、大将军之命。”钟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闻汉中王,哦不,汉帝,连年北伐,穷兵黩武,以至民生凋敝,国库空虚。”
他顿了顿,将那份国书,高高举起。
“我大魏皇帝,有好生之德,不忍蜀中百姓,再遭刀兵之苦。故而,特下诏书。”
“若汉帝,肯削去帝号,去除年号,向我大魏称臣纳贡。”
“则我大魏,可与蜀汉,约为兄弟之邦。不但立刻罢兵,更可开放关市,以蜀锦、茶叶,换我中原之粮铁。”
“不知,汉帝,意下如何?”
轰!
大殿之内,仿佛被投下了一百枚惊雷筒!
所有蜀汉臣子,都疯了。
“欺人太甚!!”
“杀了他!杀了他!!”
“我大汉,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皇帝!”
群情激奋!
张翼的剑,已经出鞘半寸,剑刃上寒光流转,只待刘禅一声令下,便要血溅五步!
刘禅坐在龙椅上。
他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下方那个,侃侃而谈,仿佛在宣布一件天经地义之事的,年轻的魏使。
他看着他脸上那抹,刺眼至极的微笑。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很轻。
却让大殿内所有的喧嚣,都瞬间平息。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的皇帝。
刘禅,缓缓地,站起身。
“说完了?”
他问。
钟会的微笑,第一次,有了一丝凝固。
“那么,现在,该轮到东吴的使者了。”刘禅的视线,转向了诸葛恪,“太傅远来,总不会,也是来劝朕投降的吧?”
诸葛恪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钟会,又看了一眼龙椅上那个,与他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汉帝,深吸一口气,同样,取出了一份国书。
“陛下说笑了。”诸葛恪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主闻听魏贼猖狂,欲行吞并天下之举。特遣臣前来,欲与大汉,重申盟好,共击强魏!”
他的话,让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
“哦?”刘禅的笑意,更浓了,“如何共击?”
“我主愿出兵十万,自合肥、襄阳,两路进击!只要,只要大汉,能将荆州,南郡、武陵、零陵三郡,归还我东吴……”
诸葛恪的话,还没说完。
殿内,再次炸开了锅。
“无耻!!”
“趁火打劫!简直是趁火打劫!”
“荆州乃先帝所复,尺寸之地,皆是我大汉将士鲜血换来!岂容尔等觊觎!”
如果说,曹魏是直接上门来打脸。
那东吴,就是趁着你被打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从你背后,捅来一把,更阴,更毒的刀子!
凌毅闭上了眼。
三家分汉。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个要他称臣,一个要他割地。
这不是瓜分,是什么?
紫宸殿,这座大汉最后的殿堂,此刻,像一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
外面,是两头虎视眈眈的,饿狼。
他们呲着牙,流着口水,只等着这房子里的主人,做出最后的,绝望的选择。
就在这,让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中。
凌毅,睁开了眼。
他动了。
他从队列中走出,缓步,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走到了,诸葛恪与钟会的,面前。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二位。”
凌毅开口。
“买卖,不是这么谈的。”
他先是对着钟会,微微一笑。
“想要我们称臣?可以。拿什么来换?长安,还是洛阳?总不能,只靠钟大人你,一张嘴吧?”
然后,他又转向诸葛恪。
“想要荆州三郡?也行。我大汉的土地,也不是不能卖。只是,不知吴主,打算出个什么价?十万大军?那是空头支票,我们不认。”
“要的,是现钱。”
凌毅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用你们的,雍凉都督,邓艾的人头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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