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农寺的菜园在初夏的阳光下泛着勃勃生机,新翻的泥土被晒得微微发烫,带着湿润的腥气,混着黄瓜藤、茄子花和各种香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深吸一口,仿佛能尝到泥土里蕴藏的清甜。菜园被整齐地划分成数十块田垄,每块田垄前都插着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作物名称和栽种日期。东边的番茄藤已经爬上了竹架,缀着青绿色的小果子,像一串串翡翠珠子;西边的黄瓜架下,几个嫩黄的花朵正迎着阳光绽放,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李杰蹲在胡椒苗田埂边,指尖轻轻拂过刚抽出的嫩绿色新叶,叶片上的绒毛蹭过皮肤,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这是他用改良过的育种技术培育出的新苗,比寻常胡椒苗矮壮许多,茎秆呈深紫色,叶片比寻常胡椒更厚实,叶脉清晰如翡翠雕琢,在阳光下透着莹润的光泽。他仔细观察着叶片的生长情况,时不时用随身携带的小铲子拨开根部的泥土,查看根系的发育。
他身前的陶制水壶正缓缓倾斜,壶嘴流出的清水像一条细线,顺着垄沟漫过土壤,滋润着每一株幼苗的根部。水珠在叶尖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彩虹,像撒在绿毯上的宝石。旁边的木牌上用炭笔写着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初育”,字迹力透木背,笔画间还能看出书写时的用力 —— 这是他穿越到大唐的第三个年头,从最初在长安西市摆地摊卖胡椒,被人当作骗子驱赶,到如今执掌司农寺工坊,成为陛下器重的技术人才,这些带着家乡印记的作物,早已成了他与这个时代最紧密的联系。
“大人。” 老张的声音从田埂那头传来,带着不同寻常的低沉,打破了菜园的宁静。这位在司农寺干了四十年的老隶役,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此刻手里捧着个牛皮卷宗,脚步踉跄地穿过茄子地,深蓝色的公服下摆沾了不少泥点,裤腿还被茄子的刺勾出了几个小洞。他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见谁都笑着打招呼,眼角的皱纹里仿佛都藏着笑,可今天,那皱纹却拧成了疙瘩,像被揉皱的纸,脸上的表情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李杰直起身,腰间的皂角香囊随着动作晃了晃,散出清冽的香气,那是他亲手做的,里面除了皂角,还加了些晒干的薄荷碎。“张老哥,” 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水壶,阳光照在他脸上,映出爽朗的笑容,“你看这苗,新叶比上次又宽了半指,叶脉也更清晰了,再过三个月就能试收了。到时候给你留些最上等的,让你家老婆子泡水喝,解腻。”
老张却没接话,只是走到李杰面前,把卷宗往他手里一递,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人,您…… 您还是自己看吧。” 卷宗封面的 “刑部密档” 四个字用朱砂写就,字体方正,透着一股威严,像滴在牛皮上的血,刺得人眼睛生疼。卷宗用一根粗麻绳系着,绳结打得很紧,显然是重要文件。
李杰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巨石砸中,手指触到卷宗粗糙的牛皮封面时,竟有些发颤。他记得上个月纥干承基被抓时,刑部送来的涉案人员卷宗也是这样的装帧,这样的朱砂字迹。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不安,解开系着的麻绳,绳子摩擦牛皮发出 “沙沙” 的声响,在寂静的菜园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抽出里面的纸页,纸张是上好的宣纸,墨迹还带着新印的潮气,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可最上面一行名字却让他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
“王顺…… 前司农寺主簿。”
水壶 “啪” 地掉在地上,壶嘴磕在坚硬的田埂上,发出一声脆响,壶身裂开一道缝。清水从裂缝里汩汩流出,在泥土里漫开,打湿了他的皂靴,可他却浑然不觉。王顺?那个总爱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襕衫,袖口磨得发亮,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同窗?那个在他刚开垦胡椒园,被其他官吏嘲笑 “痴心妄想” 时,偷偷送来一马车腐熟羊粪的王顺?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带着泥土的芬芳和阳光的温度:去年深秋,天气已经转凉,他正对着一堆土壤样本发愁 —— 大唐的农具简陋,根本测不出土壤的酸碱度,没法精准调配肥料,培育的几批胡椒苗都长势不佳。王顺抱着一摞竹简找到他,竹简上是他抄录的《泛胜之书》《四民月令》等农书里关于土壤辨识的内容。他蹲在田埂上,用炭笔在地上画着各种土壤的样子,耐心地教他看土壤的颜色辨肥瘦,捏土块测干湿。“你看这黄土,捏起来能成团,掉地上能散开,不粘手,就是最适合胡椒的‘油沙土’。” 当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王顺指尖的炭灰蹭在鼻尖上,像只花脸猫,自己却浑然不知,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如何改良土壤。
“他怎么会……” 李杰的声音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干涩得厉害。王顺去年因为母亲病重,咳得整晚睡不着觉,急需用钱医治,才辞了司农寺的差事回了渭南老家。他临走前,李杰还塞给了他五十贯钱,让他好好给母亲治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刑部的涉案名单上?他颤抖着翻到下一页,纸上的墨迹在眼前渐渐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上面的内容 ——
“王顺,贞观二十三年正月,受东宫所托,为东宫别苑修灌溉渠,工期半月,收太子李承乾银十贯。按律,属资助谋逆从犯,拟判流放三千里,家产充公。”
“十贯钱?” 李杰猛地将卷宗拍在田埂上,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的辣椒苗都晃了晃,几片叶子落了下来。十贯钱,不过是他工坊三天的皂角采购费,王顺怎么会为这点钱搭上自己?他想起王顺母亲咳得直不起腰的样子,想起他辞行时通红的眼眶和那句 “等娘好利索了就回来,还跟李兄一起种胡椒”,那眼神里分明只有对亲人的牵挂和对未来的期盼,没有半分贪念和野心。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脑袋里一片混乱,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他忽然抓起卷宗就往菜园外走,草鞋踩在水洼里溅起泥水,裤腿很快就湿透了,“我去找大理寺卿,我要去求情!王顺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王顺是他在这个时代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人,是那个在他用现代技术改良农具,被众人质疑 “异想天开” 时,不仅不嘲笑,反而帮他画图样、找材料的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人被卷进谋逆案,毁了一生。
“大人!” 老张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像铁钳,指甲都快要嵌进他的肉里。老隶役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的青筋像蚯蚓般凸起,暴露在粗糙的皮肤下,“您不能去啊!万万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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