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外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冲刷得发亮,缝隙里积着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风卷着潮湿的气息掠过巷口,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斑驳的墙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司库的妻子赵氏抱着三岁的小儿子狗剩,跪在冰冷的地上已经整整半个时辰。
她身上那件靛蓝色的粗布襦裙是去年过冬时新做的,如今却沾满了泥污,裙摆被雨水泡得发胀,沉甸甸地贴在瘦弱的腿上,勾勒出嶙峋的骨骼形状。发髻早就散了,枯黄的头发像一蓬被狂风蹂躏过的乱草,沾着草屑和尘土,几缕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混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细小的水流,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三岁的狗剩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小脑袋不安地靠在赵氏的肩膀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他穿着件打满补丁的小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那是用司库穿过的旧袄改做的。小家伙大概是冻坏了,小身子不停地发抖,牙齿咬着根冻得发硬的手指,时不时抽噎一下,眼神怯怯地望着周围那些身着明光铠的金吾卫,他们腰间的横刀在阴沉的天色下闪着冷光,像一头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赵氏的额头已经磕得青肿,鼓起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紫包,边缘渗着血丝。她每磕一次头,“咚” 的一声闷响就会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像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震得人耳膜发颤。“大人开恩啊!求求您开恩!”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脖颈上的青筋因用力而微微凸起,“我当家的只是个管账的小吏,在东宫司库房里抄了二十多年的账,他什么都不知道啊!都是太子殿下指使的!他是被逼迫的啊!”
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原本清秀的五官此刻挤在一起,因为长时间哭泣而红肿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两只浸在血水里的核桃。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沾着泥土,那是刚才磕头时蹭到的。她望着站在面前的金吾卫校尉,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不肯松开。
校尉穿着一身明光铠,铠甲上的水珠还没干,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冷光,水珠顺着甲片的缝隙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他皱着眉,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眼神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横刀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鲨鱼皮刀鞘上的铜环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他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无奈,可律法就是律法,容不得半点私情。他家里也有妻儿,妻子贤惠,擅长做他爱吃的胡饼,儿子刚满五岁,活泼可爱,额头上有个和他一样的旋儿。每次出任务前,儿子总会拽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让他早点回家,还会把自己攒的糖块塞进他的口袋。想到这里,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楚,眼眶微微发热。
赵氏见校尉没有反应,哭得更厉害了,哭声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凄厉而绝望。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平安锁。那平安锁是用黄铜打造的,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圆润,上面刻着的 “长命百岁” 四个字也有些模糊,只是此刻沾满了汗水和泥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这是狗剩满月时,司库攥着攒了三个月的月钱,请西市最好的银匠打造的,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是夫妻俩对孩子的全部期盼,平日里都小心翼翼地收在樟木箱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给孩子戴上。
“大人您看,” 赵氏把平安锁举到校尉面前,手臂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这是孩子的长命锁,他还这么小,连话都说不利索,不懂事啊!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吧!我给您磕头了!” 她说着,又要往地上磕头,额头距离青石板只有寸许。
校尉赶紧别过脸,不敢再看她那双绝望的眼睛,生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心软。他从军二十多年,见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也审过穷凶极恶的罪犯,可面对这样一双充满绝望的母亲的眼睛,他还是感到一阵无力。“起来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刚打完一场硬仗,“谋逆是大罪,株连九族。这是武德年间就定下的规矩,陛下也改不了。”
“不!不可能!” 赵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坐在地上,屁股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浑然不觉。怀里的狗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响亮而尖锐,像一把锥子,刺得人心里发慌。“我当家的是冤枉的!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去年陛下南巡,他还熬夜给御膳房盘点食材账目,怎么可能谋逆啊!大人您再查查,再查查好不好?”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校尉的裤腿,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留下几道深深的白痕。
校尉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充满了无奈和沉重。他用力挣脱开她的手,裤腿上留下了几个黑手印。“我也无能为力,” 他挥了挥手,对旁边的两个士兵说,“带下去。”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起赵氏。他们的动作算不上粗暴,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赵氏拼命挣扎着,双脚在青石板上蹬出刺耳的声响,哭喊着:“放开我!我要见我当家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他是冤枉的啊!” 狗剩吓得大哭,小手不停地挥舞着,想要去抓父亲的衣角,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和鼻涕。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反复切割。
赵氏被士兵拖拽着往大牢里走,她的双脚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浅浅的痕迹。她不停地回头望着校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像一头即将被送入屠宰场的母兽。“大人!求求您了!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淹没在大牢厚重的铁门之后,只留下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巷子里回荡,久久不散。
校尉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握过刀,杀过敌,砍下过突厥人的头颅,此刻却有些颤抖。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要是有一天自己出了什么事,妻儿会不会也像这样无助?他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些想法,可脑海里赵氏那双绝望的眼睛却挥之不去。律法无情,他作为金吾卫校尉,必须执行命令,不能有丝毫动摇,否则就是对陛下的不忠,对大唐的不敬。
天空又开始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人的脸上。雨水打在铠甲上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汇成一股水流,顺着甲片往下淌。校尉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冻住,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那份酸楚和无奈全都吸进去。他转身朝着大牢走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铠甲都会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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