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放下窝头,怯生生地看了凌谕一眼,便像受惊的小鹿般匆匆离开了。
破败的小院重归寂静,只剩下凌谕粗重的喘息声和体内那无法填满的道饥在嘶鸣。
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到院中那口早已干涸的老井边,用冰冷的井水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寒意刺骨,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
“必须……弄清楚……”
他踉跄着回到屋内,翻找出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个陈旧的小木箱。里面除了一些寻常的旧衣物,便只有一枚触手冰凉、毫不起眼的灰白色古玉,用一根磨损的细绳穿着。
这枚古玉他自幼佩戴,父亲临终前曾反复叮嘱,无论如何不可离身。它从未有过任何奇异之处,久而久之,凌谕也只当是个念想。
然而此刻,当他因那诡异的道饥而心神不宁、气血翻涌时,指尖触碰到这枚古玉,竟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感!
不再是往常那种死寂的冰凉!
凌谕猛地一惊,将古玉紧紧攥在手心,集中全部精神去感知。
没错!并非错觉!
那温润感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真实存在。更让他心神震动的是,当这丝温润感流入掌心时,体内那躁动不休的道饥,似乎被极其轻微地……抚平了一丝。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确确实实起到了作用!
“这玉……”凌谕心跳加速,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父亲留下的这枚看似普通的古玉,竟然能缓解这连灵气都无法安抚的恐怖饥饿?
他尝试着将古玉贴在额头,或是按照《引气诀》的方式试图引导什么,却再无其他反应。唯有握在掌心,才能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温润,以及其对“道饥”的微弱压制。
“它需要我的……状态?”凌谕若有所悟,“只有当我的身体处于这种极致的‘饥饿’状态下,它才会产生反应?”
这枚古玉,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和慰藉。
翌日,关于末法潮汐短暂涌动的消息已然传遍云墨城,带来了更大的恐慌。青岚宗的修士们提前离去,显然宗门也需要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凌谕被判定为“凡骨”的消息,在潮汐涌动的阴影下,显得微不足道,只在凌家内部又引来一番嘲讽和冷眼。家族资源本就因世界衰败而日益紧张,一个无法修行的子弟,自然更不被看重。
凌谕对此漠不关心。他一整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内,一手紧握着那枚古玉,另一手则不断尝试运转那粗浅的《引气诀》。
他在做一个危险的实验。
他在反复唤醒丹田深处那缕“悸动”残留的微弱气息,以此激发更强烈的道饥,然后再借助古玉的温润感来勉强维持理智,仔细体会身体在极致渴望下的每一丝变化。
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在万丈深渊的边缘反复横跳。每一次那混沌气流消散后带来的更深饥饿,都几乎要让他意识崩溃。
但收获亦是巨大。
他逐渐确认了几点:
第一,他的身体并非不能“修炼”,而是极度排斥现常规情况下的源力。这种排斥是本质上的,仿佛猛虎不屑于啃食腐草。
第二,他的身体渴望的,是一种更高等、更原始、也更狂暴的力量。测灵碑底部的混沌气流、古玉的温润感,以及……那令人谈之色变的末法潮汐,似乎都与这种力量有关。
第三,那枚古玉,是关键!它无法提供“食物”,却像是一把钥匙,或者一个缓冲,能在他被“道饥”反噬时,护住他一丝清明。
“潮汐……星墟……”凌谕喃喃自语,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那灰蒙蒙的、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衰败气息的天空。
玄荒界如同一个牢笼,既保护着其中的生灵免受潮汐直接侵蚀,也隔绝了外界更深层的东西。而他渴望的“食粮”,恰恰就在那危险的牢笼之外。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死局。
又过了几日,凌谕正在院中揣摩古玉,院门再次被敲响。
来的不是小禾,而是凌家的一个外院管事,面色冷淡地递过来一个粗布包裹。
“凌谕,家族决议,你既无灵根,便按规矩迁出内族院落。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以后便自谋生路吧。”管事的声音毫无波澜,说完便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凌谕默默接过包裹。里面是几块干硬的粗粮饼和少许微薄的银钱。
他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家族不养闲人,尤其是在这末世般的环境下。
他被彻底放弃了。
握着手中冰冷的粗粮饼,再感受着体内那连古玉都难以彻底安抚的道饥,凌谕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这世俗的弃绝,与他所面临的宏大困境相比,渺小得可笑。
当晚,凌谕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包括父亲的那箱遗物和那枚古玉,默默离开了凌家大宅,搬到了城外山脚下那座早已废弃的、属于他父亲的破旧祖屋。
这里更偏僻,更荒凉,但也更安静。
夜深人静,寒月孤悬。
凌谕坐在积满灰尘的门槛上,手中紧握着那枚古玉。体内的道饥再次隐隐发作,带来阵阵空虚的绞痛。
他仰头,望向那无尽星空。在这个世界看来,星空是危险的来源,是末法潮汐的通道。
但此刻,在他眼中,那深邃的、死寂的、遍布危机的星墟,却仿佛对他散发着一种致命的……诱惑。
仿佛那里才有他真正的归途。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枚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灰白光泽的古玉,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或许,我不是被天道遗弃的凡骨……”
“而是生来,就该掌控天道的……异数。”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古玉,似乎感应到了他这离经叛道的念头,竟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一道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温润气流,自主地从中流出,缓缓渡入他的掌心,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也暂时压下了那蠢蠢欲动的道饥。
凌谕猛地握紧古玉,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坚定。
这条遍布荆棘、与世为敌的独行道,他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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