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港----往生堂
夜色渐浓，如水的月华悄然漫过窗棂，为往生堂的后院披上一层清冷的银纱。
与平日那个熄了灯还要嬉闹缠人、不聊到尽兴绝不入睡的胡桃截然不同，今晚的胡桃，自戏台归来后便异常安静。草草洗漱完毕，只含糊咕哝了一句“好累”，便早早蜷缩进被窝，背对着天一的方向，悄无声息。
天一起初只觉诧异，以为她白日玩闹过了头，倦意深沉，便也轻手轻脚躺下，细心为她掖好被角。
然而，寂静之中，身旁传来的呼吸声却愈发显得异样——不再是往日平稳绵长的节奏，而是带着几分急促与沉重，其间还夹杂着难以抑制的、细微而痛苦的呻吟。
一丝不安悄然掠过天一心头。她撑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细细端详。
只见胡桃双颊泛着异常的红晕，如晚霞灼烧；额前碎发被细密汗珠浸透，凌乱地贴在肌肤上。她伸出手，掌心轻轻覆上那光洁的额头——触感一片滚烫。那灼人的热度瞬间熨帖而来，让天一的心猛地揪紧。
“胡桃？”天一低声轻唤，嗓音里浸满了难以掩饰的忧虑。
胡桃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惯常流转着狡黠光彩的梅花瞳，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氤氲水汽，黯淡失色，只余下满满的疲惫与不适。她嘴唇翕动，似想言语，最终却只逸出一声沙哑的气音。
“你在发热，额头很烫。”天一眉头紧锁，指尖温柔地拂开她汗湿的额发，“感觉如何？是否难受得紧？我带你去找白大夫瞧瞧，可好？”
“白大夫”三字甫一入耳，胡桃即便在病中昏沉，也立时显露出强烈的抗拒。她猛地摇头，声音虽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不去...才不要去白术那儿...药苦......”许是动作牵动了不适，她难受地蹙紧眉头，将滚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微凉的枕间，断断续续地补充：“药...在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
病至如此，竟还因怕苦而讳疾忌医。天一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无奈，知晓此刻与她争辩亦是徒劳，只得依从：“好，我们不去。你乖乖躺着，莫要乱动，我去取药。”
她利落起身，先点亮床头的油灯。昏黄柔和的光线驱散部分黑暗，清晰地映照出胡桃因病痛而显得格外脆弱苍白的小脸。天一仔细为她掖紧被角，防止再受风寒，这才快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墨香与书卷气息淡淡交融。天一准确无误地拉开左边第二个抽屉，只见几个小瓷瓶井然排列，瓶身标签清晰标注着各类常见症候。她迅速取出标有“风寒发热”字样的药瓶，倒出两粒褐色药丸，旋即返回卧室。
此时胡桃又已陷入昏睡，却睡得极不安稳，身躯微微颤栗，唇间不时溢出模糊的呓语。天一探手试了试茶壶温度，幸而水温尚可。她斟了杯温水，回到床边轻轻坐下。
“胡桃，醒一醒，服了药再睡。”天一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宛若春风拂过柳梢，生怕惊扰了病中之人。
胡桃艰难地睁开眼，眸光涣散，费了些许力气才将视线聚焦于天一脸上。她顺从地微微张口，天一小心地将药丸送入她口中，随即把水杯递至唇边。
“咳......咳咳......”或许因喉咙干涩，或许因吞咽无力，胡桃猛地被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方才饮下的水与药险些呕出。
天一急忙放下水杯，一手稳住她单薄的肩膀，另一只手轻缓地拍抚她的后背，助她顺气。掌心隔着衣衫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以及胡桃因咳嗽而颤动的纤细身躯，天一的心弦绷得更紧了。
待咳嗽渐止，胡桃仿佛耗尽了所有气力，软软地倚靠在天一臂弯中，急促地喘息，额间沁出更多冷汗。
天一取来洁净软布，用温水浸湿，拧至半干，而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额头、脖颈与手心的黏腻汗渍，试图以这微凉抚慰那灼人的体温。湿润布巾触及滚烫肌肤，胡桃舒适地喟叹一声，无意识地向天一怀中蹭了蹭，宛若寻得依靠的幼兽。
侍候她服完药，天一并未离去。她将灯芯捻暗，免强光刺眼，随后便静静守候在床畔。先是端来温水，不时更换额上已然温热的布巾；又倒满一杯清水置于床头，以备不时之需。
万籁俱寂，深沉的夜色里，唯有胡桃时而粗重、时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因不适发出的细微呻吟，清晰地在室内回响。
天一屈身坐在床边的脚榻上，背倚床沿，几乎彻夜未眠。她时刻留意着胡桃的状况，伸手试探额温，抚触掌心是否冰冷（高热常伴四肢厥冷），闻得咳嗽便即刻起身为她抚背，见她踢被便细心重新盖妥。
至后半夜，胡桃的高热似有稍退迹象，却开始大汗淋漓，寝衣几近湿透。天一忧心湿衣加重病情，便极尽小心地扶起昏睡中的她，为她褪去浸透汗水的衣衫，以温热的毛巾细致擦干身子，再换上干爽柔软的洁净寝衣。
整个过程，胡桃异常温顺，只偶尔发出几声模糊呓语，全然信赖地任由天一照料，这般毫无保留的依赖之态，令天一心中充盈着难以名状的疼惜与柔情。
夜半时分，胡桃曾短暂苏醒，眼神依旧迷蒙。她望见守候在侧、面容略显疲惫却目光温存的天一，沙哑低喃：“天一......你怎的还不歇息......”
“我无碍，你安心睡，我守着你。”天一轻轻握住她滚烫的手，柔声慰藉。
胡桃似欲再言，终究不抵沉重眼皮，再次阖眼之前，只是反手紧紧攥住天一的手指，仿佛那是病痛混沌中唯一的依凭，旋即又沉入梦乡。
天色将明，窗外传来第一声清脆鸟鸣，熹微晨光渐次染透窗纸。
天一再次探手试了试胡桃额温，热势显然减退不少，呼吸亦渐趋平稳，面上那不自然的潮红已然淡去，只余些许病后的苍白。她心下稍安，却仍不敢懈怠，起身至厨房，细心熬煮上清淡的米粥，预备待胡桃醒后暖胃充饥。
回到房中，胡桃依旧安睡，眉间不再紧蹙，睡颜显得平和许多。
天一静坐床沿，凝望着她，一夜未眠的疲惫此刻悄然袭来，然心中却被一种更深沉的安宁所取代。
她就这般静静守着，等待胡桃彻底退去热度，苏醒过来。此刻的宁谧，与昨夜忙乱担忧的光景恍若隔世，却更显珍贵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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