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寸寸剥落，显露出悔过崖荒凉破败的真实景象。夜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石，吹拂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凌天拄着血纹乌金棍，剧烈地喘息着，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鬓发。方才那融合了吞天之力与焚天战意的至强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刚刚恢复大半的魔元，心神更是因对抗那无孔不入的幻境刑罚而疲惫欲死。经脉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力量超负荷运转的反噬。
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前方——那道从破碎幻境核心显露出来的、笼罩在宽大黑袍中、脸上覆盖着无面白面具的身影！
幽冥宗圣使！
圣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他并未因幻阵被破而显露出丝毫慌乱，那双透过面具空洞显露出的眼睛，依旧冰冷、漠然，只是在那漠然深处，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竟能挣脱‘九幽炼心阵’……”圣使的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看来，凌雄那废物临死前的标记，并非全然无用。你体内的‘东西’，比本座预想的，更有意思。”
他口中的“东西”，显然指的是那沉寂的黑色玉简，以及凌天初步成型的“魔胎”。
凌天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刺痛，挺直脊梁，暗金魔元虽微弱，却依旧在经脉中倔强地流淌，散发出不屈的战意。
“我父亲，凌峰，在哪里？”他没有废话，直接问出心中最深的执念，声音因脱力和愤怒而微微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圣使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低笑，那笑声在寂静的悔过崖回荡，显得格外阴森：“凌峰？一个不识时务的蝼蚁罢了。他的下落，你还不配知道。不过，你若肯乖乖交出你体内的秘密，本座或可发发慈悲，让你们父子……在地狱团聚。”
话音未落，圣使动了！
他并未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了那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右手，五指微张，对着凌天遥遥一按！
“幽冥……蚀骨！”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也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但就在他手掌按下的瞬间，凌天周身的空间仿佛骤然凝固，一股无形无质、却阴寒刺骨到极点的力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无视了他体表的魔元防御，直接渗透进他的血肉、骨骼、乃至骨髓深处！
“呃啊——！”
凌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那并非是纯粹的力量冲击，而是一种针对生命本源的侵蚀与腐朽！他感觉自己的骨头仿佛在被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血液似乎要在血管中冻结，新生的、坚韧无比的经脉在这股力量下也开始微微颤抖，出现僵化的迹象！
这就是筑基之上，对规则之力初步运用的可怕吗？！与之前依靠魔尊本源强行提升的力量完全不同，这是一种更为精妙、更为恶毒的攻击方式！
凌天牙关紧咬，牙龈甚至渗出血丝。他疯狂运转《万化吞天诀》，试图吞噬这股侵蚀之力，但对方的力量层次太高，吞噬起来极其艰难，且那阴寒特性对他刚刚吸收的赤阳灵髓之力形成了强烈的压制！
“蝼蚁的挣扎。”圣使漠然评价，按下的手掌微微加重力道。
“咔嚓……”凌天体表开始凝结出淡淡的黑色冰晶，动作变得无比迟缓，意识也因为极致的痛苦和阴寒侵蚀而开始模糊。他单膝跪地，血纹乌金棍杵在地上，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倒下。
差距……太大了！
即便他根基重塑，魔胎初成，实力远超同阶，但在一个境界远超于他、并且对力量掌控精妙的敌人面前，依旧显得如此无力！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父亲的下落还未查明，家族的危机尚未解除，魔尊沉睡未醒……
不甘心！绝不甘心！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屈与愤怒，混合着那初步成型的魔胎本性，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我……不……服！！！”
伴随着这声灵魂的怒吼，他不再试图去完全吞噬那无处不在的蚀骨之力，而是将残存的所有魔元，连同那被激发到极致的焚天战意，以及一丝从魔胎中涌出的、最为本源的吞噬欲望，尽数灌注于血纹乌金棍中！
棍身之上，那些暗红色的纹路骤然亮起，如同复苏的血管！暗金色的魔元不再稳定，反而变得狂暴、混乱，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漆黑！
他放弃了防御，放弃了闪避，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决绝的、一往无前的突刺！目标，直指圣使那按下的手掌！
“魔胎……焚血！”
这是超越《焚天战法》记载的、在绝境中由他自身意志与魔胎本能融合而出的……亡命一击！以燃烧部分气血和魔元本源为代价，换取刹那的极致爆发！
“咦？”圣使第一次发出了带着明显情绪的声音，那是一种混合了惊讶与兴趣的音调。他显然没料到，凌天在如此绝境下，还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而强横的反击！
那一道凝聚了凌天所有的一切的棍影，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扭曲空间、焚灭灵魂的诡异力场，竟强行撕裂了部分“幽冥蚀骨”的禁锢，悍然刺到了圣使的手掌之前！
圣使那一直漠然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并未硬接，那按下的手掌诡异地一收，五指如同莲花般绽放，指尖萦绕起更加浓郁的黑色幽光，瞬间在身前布下了层层叠叠、如同黑色水晶般的防御屏障！
“轰——！！！！！”
棍影与黑色屏障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想象中的能量爆炸，反而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侵蚀、消融之声！暗金与漆黑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棍影中蕴含的那丝本源魔气，展现出了可怕的侵蚀性，竟将那坚固的黑色屏障腐蚀出了一个小洞！而焚血之力则透过那小洞，如同附骨之蛆，试图钻入！
圣使身体微微一震，那按出的右手食指指尖，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麻痹感！虽然他布下的防御并未被完全攻破，自身更是毫发无伤，但一个炼气期的小辈，竟然能撼动他的防御，甚至让他产生一丝感觉，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也就在这交锋的刹那——
“嗡！”
一股浩瀚、苍老、如同沉眠火山苏醒般的强大气息，猛然从凌家祖地深处爆发！一道璀璨的青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驱散了悔过崖上空凝聚的阴霾！
大长老凌古，终于出手了！他之前一直在稳定大阵，监控全局，此刻感应到凌天危在旦夕，再也无法坐视！
那青色光柱蕴含着磅礴的生命气息与净化之力，如同天罚之剑，直射圣使！
圣使抬头，看向那落下的青色光柱，无面面具下似乎发出了一声冷哼。他知道，今日想要生擒凌天，已不可能。凌古那老家伙虽然年老，但拼起命来，即便他能胜，也必然付出代价，得不偿失。
“倒是小瞧了你……”圣使深深看了一眼因耗尽所有力量而半跪在地、气息萎靡到极点的凌天，那眼神冰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将其视为“猎物”的意味，“魔胎……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未落，他周身黑雾翻涌，身形如同融化的蜡像般，瞬间变得模糊、虚幻，就在那青色光柱即将临体的前一刻，彻底消散于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青色光柱落下，将凌天周围残留的阴寒蚀骨之力尽数净化、驱散。
下一刻，凌古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凌天身边，苍老的手掌按在凌天背上，精纯温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帮助他稳住濒临崩溃的身体，驱散体内残余的异种能量。
“天儿！”凌古看着凌天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几乎碎裂的经脉，眼中充满了痛惜与后怕，“你太冲动了！”
凌天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弧度，眼神却依旧执拗：“大长老……我爹……他……”
“先别说话，稳住伤势要紧！”凌古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那妖人已被惊走，但难保不会去而复返。此地不宜久留！”
他一把扶起凌天，身形化作流光，迅速返回家族核心区域。
…………
凌天被安置回了禁地寒玉洞府。这一次，他的伤势比之前魔气反噬时更加严重。经脉大面积受损，魔元近乎枯竭，气血因燃烧本源而亏空，神魂也因对抗幻境和圣使的威压而震荡不休。
凌古亲自出手，以自身精纯灵力为他梳理经脉，又喂他服下了家族珍藏的保命灵丹“九转还魂丹”，才勉强吊住了他的一口气，让他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但这一次的恢复，远比上次更加缓慢和痛苦。蚀骨之力残留的阴寒，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与赤阳灵髓的力量在他体内形成拉锯，带来冰火两重天的极致折磨。他躺在冰冷的寒玉床上，身体时而如同被投入冰窖，冷得瑟瑟发抖，时而又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浑身滚烫，皮肤赤红。
意识在浑噩与清醒间徘徊。清醒时，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血肉、每一段经脉传来的剧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冻结他生机的阴寒。浑噩时，则被各种混乱的梦境碎片淹没——父亲染血的身影、圣使冰冷的眼神、族人倒下的惨状、玄心正宗修士的审判……
他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寒夜地牢之中，承受着身体与灵魂的双重刑罚。
凌云、凌轩等人轮流守在洞府外，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凌天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凌天族兄……他还能赶上三个月后的天骄论剑吗？”凌轩声音低沉，充满了担忧。
凌云紧握拳头，眼神坚定：“一定可以的！他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洞府内，凌天在极致的痛苦中，紧紧攥着父亲那块残玉。残玉传来的微弱清凉，是他在这片痛苦海洋中唯一的浮木。他回想着幻境中看到的那根黑色石柱，那贯穿身体的锁链……那真的只是幻象吗？还是……父亲正在某处，承受着类似的、甚至更加残酷的折磨？
这个念头，如同毒火般灼烧着他的心脏，带来了比肉身痛苦更加深刻的煎熬。
“力量……我需要更强的力量……”他在心中无声地嘶吼。
他不再被动地承受痛苦，而是主动引导着体内那微弱的、新生的暗金魔元，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点点地去磨灭、去吞噬那些残留的蚀骨阴寒。每一次魔元与阴寒之力的碰撞，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坚持不懈。
《万化吞天诀》在这种极限的压榨下，似乎又有了新的领悟。他不再追求瞬间吞噬大量能量，而是开始尝试更精细、更具针对性的吞噬与转化，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一点点地瓦解着体内的“顽敌”。
时间，在痛苦与抗争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
当凌天终于将最后一丝蚀骨阴寒之力彻底磨灭、吞噬，并将其转化为一丝精纯的阴属性能量，融入自身魔元，使得暗金魔元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色泽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脸色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如同被寒冰淬炼过的刀锋，变得更加锐利，更加深邃，也更加……冰冷。
他缓缓坐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虽然微弱，却更加凝练、并且带上了一丝诡异韧性（源自吞噬的蚀骨之力）的魔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地牢寒夜，刑罚加身。
未能将他摧毁的，必将使他……更加可怕！
他看向洞府之外，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望向了那未知的、囚禁着父亲的远方。
“幽冥宗……圣使……无论你们将他关在何等幽暗的地牢，承受何等酷烈的寒夜……”
“我凌天，发誓——必以尔等之血，染红那片天地！”
第44章 地牢寒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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