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枯寂小院。
凌天盘坐于屋内，身前横放着那半截暗红枪杆。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枪杆血纹密布的表面，竟似被吞噬，泛不起半点光泽，唯有触手可及的冰凉与沉重，昭示着它的不凡。
他并未急于修炼，而是双手轻抚枪杆，闭目凝神，再次运转起《万化吞天诀》那玄奥的“解析”与“吞噬”意念，细细感知。与在废器池初入手时相比，此刻静心体悟，更能察觉其内蕴的玄机。
枪杆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死寂的血海，浩瀚而沉凝。那并非活跃的煞气，而是历经无穷岁月沉淀、已然与材质本身融为一体的凶戾本源。若非《万化吞天诀》意境特殊，加之无相魔元与之同源共感，根本难以窥探这深藏的死寂。黑色玉简传递出的温热感，正是源于对此本源气息的渴求。
“果然如此。”魔尊的意念带着一丝了然，“血纹乌金，传闻乃上古战场深处，沾染魔神之血与无尽杀戮意志的稀有金属蜕变而成。天生便能吸纳、存储凶煞之气。这半截枪杆灵性已失，但其材质本源犹在，对你而言，无异于一块可缓慢汲取的‘煞石’。长期携带、以魔元温养，不仅能加速《无相魔功》修炼，日后若修《血煞炼体术》，亦可借此引导其中沉淀的煞气淬体，事半功倍。”
凌天心中明悟。这看似废品的枪杆，对他确是难得的辅助宝物。他尝试引导一缕极其细微的无相魔元，缓缓渡入枪杆之中。
魔元如溪流汇入干涸的河床，初时毫无滞碍，但随着深入，渐渐感受到那股沉凝死寂的阻碍。枪杆内的凶煞本源虽不主动攻击，却厚重如铅，吞噬、炼化起来极为缓慢。但每炼化一丝，反馈回魔元的精纯与活跃，都远超寻常苦修！
他并不贪多，深知循序渐进之理。温养片刻枪杆后，便将注意力转回自身修炼。
资源再次耗尽，族比之日却一天天逼近。必须在那之前，将实力再提升一截！
《无相魔功》在体内轰然运转，这一次，他不再仅仅依靠吸纳稀薄的天地灵气，而是将主意打到了那无处不在、却又被常人视若砒霜的负面能量上！
小院的孤寂，族人的冷眼，凌虎的屡次挑衅，庶务堂、器堂的屈辱……这些时日积攒的愤懑、不甘、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在他意志的引导下，化作熊熊燃烧的燃料，熬炼着吸入体内的每一丝灵气，更引动了外界那无形的怨妒、恶意气息，丝丝缕缕，汇入修炼的洪流。
过程比单纯吸收灵气痛苦十倍！种种负面情绪如同钢刷，刮擦着经脉与识海，若非他心志坚毅，又有魔元护持，早已走火入魔。但相应的，《无相魔功》的运转效率也提升了数倍！丹田内的魔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壮大，幽光越发深邃。
同时，他分心二用，脑海中不断推演、打磨《焚天战法》残式。没有枪尖？无妨！他将这半截血纹乌金棍，完全当作一根坚不可摧的硬棍来用！残式中那些拳、掌、指的发力技巧，被他巧妙转化，融入棍法之中。
戳、扫、砸、崩！
以棍代拳，以棍化指！
他手握枪杆，在狭小的屋内无声舞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棍身破空时那低沉压抑的呜咽，仿佛凶兽蛰伏的低吼。暗红色的棍影在月光下闪烁，带着一股蛮横、暴烈、一往无前的气息。墙壁上，不时留下一个个更深、焦黑痕迹更重的凹坑。
力量在痛苦中积蓄，战技在寂寞中磨砺。
接下来的数日，凌天足不出户。看守的执法族人乐得清静，只在送饭时远远将食盒放在院门口。
他沉浸在修炼与磨砺之中，饿了便啃几口冰冷的干粮，渴了便饮几口凉水。所有时间，都被压缩到了极致。无相魔元在负面能量与枪杆反馈的辅助下，稳步向着炼气三层后期迈进。《焚天战法》与血纹乌金棍的配合也越发纯熟，虽无章法套路，却自成一格，狠辣凌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黄昏，凌天刚结束一轮修炼，正准备调息片刻，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嚣张的喧哗与脚步声，由远及近，明显是冲着这小院而来。
“凌天！滚出来！”
是凌虎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挑衅。
凌天睁开眼，眸中一丝黑芒闪过，随即恢复平静。他早已料到，以凌虎睚眦必报的性子，器堂之事绝不会轻易揭过。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迫不及待。
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修炼而略显凌乱的衣衫，拿起倚在墙角的暗红枪杆，步履沉稳地走向院门。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从内拉开。门外，以凌虎为首，足有七八个少年，皆是平日与他交好、或以他马首是瞻的旁系或依附子弟，个个面带不善，气势汹汹。两名看守的执法族人站在稍远处，抱着臂膀，冷眼旁观，显然不打算干涉小辈间的“摩擦”。
凌虎站在最前，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用鼻孔看着凌天，冷笑道：“缩了几天乌龟，总算敢露头了？还以为你死在里面了，正好省得脏了少爷的手！”
他身后的跟班们一阵哄笑，纷纷附和。
“虎哥，跟这废物啰嗦什么？直接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就是，竟敢顶撞虎哥，还在器堂口出狂言！”
“打断他的腿，看他还怎么去族比丢人现眼！”
凌天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凌虎身上，语气淡漠：“有事？”
凌虎被他这无视的态度激得火冒三丈，猛地踏前一步，炼气四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试图以灵压震慑凌天：“事？当然有事！少爷我看你不顺眼，这个理由够不够？在器堂你不是挺狂吗？还‘答谢’？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他指着凌天手中那半截暗红枪杆，脸上讥讽更浓：“怎么？真把这烧火棍当宝贝了？来，让少爷我看看，你这破烂玩意儿，能不能挡住我一拳！”
话音未落，凌虎眼中凶光一闪，竟是不再废话，右拳紧握，土黄色的灵力瞬间覆盖其上，带着一股厚重沉猛的气势，直捣凌天面门！赫然是动了真格，想要一击重创！
他这一拳“裂石拳”，乃是黄阶中品武技，配合其炼气四层的土属性灵力，势大力沉，足以开碑裂石！在他看来，凌天即便侥幸突破到炼气三层，也绝无可能硬接这一拳！
拳风呼啸，吹起了凌天额前的发丝。
身后那群跟班纷纷叫好，仿佛已经看到凌天被一拳轰飞、骨断筋折的惨状。连那两名执法族人也微微凝神，准备在凌天重伤时出手制止，毕竟家族规矩，同族相斗可以，闹出人命就是大事了。
面对这迅猛沉重的一拳，凌天瞳孔微缩，体内无相魔元瞬间奔涌，模拟的火属性灵力覆盖右臂，但他并未出拳格挡，也未曾后退闪避！
就在那拳头即将临体的刹那，他动了！
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偏，恰到好处地让开了拳锋最盛之处！同时，他左手握着的半截血纹乌金棍，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以棍代指，施展出《焚天战法》残式中一式凝聚点刺的技巧，棍端精准无比地点向凌虎右手手腕的脉门！
这一下，变起肘腋！
凌虎根本没料到凌天竟敢反击，更没料到这反击如此刁钻迅疾！他旧力已出，新力未生，想要变招已然不及！
“噗！”
一声沉闷的轻响。
血纹乌金棍重重地点在凌虎手腕脉门之上！一股凝练、尖锐、带着灼热与冰冷交织异样气息的劲力，瞬间透体而入！
“啊！”
凌虎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剧痛，整条右臂瞬间酸麻无力，凝聚的土属性灵力竟被这一下点得溃散大半！那侵入体内的异种劲力更是霸道，疯狂破坏着他的经脉！
他惨叫一声，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握住剧痛的手腕，脸上满是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可是炼气四层！竟然被一个炼气三层的废物，用一根破棍子点退了？甚至还受了暗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在叫嚣的跟班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那两名执法族人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重新打量起手持暗红长棍、静立原地的凌天。
凌天一击得手，并未追击。他依旧站在原地，单手持棍，棍梢斜指地面，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反击只是随手为之。唯有那暗红色的棍身，在夕阳余晖下，泛着幽冷死寂的光泽。
《焚天战法》的爆发力，血纹乌金棍的坚硬与传导性，无相魔元的侵蚀特性，三者结合，初见锋芒！
凌虎又惊又怒，手腕的剧痛和灵力溃散的感觉让他心底升起一丝寒意，但更多的却是被当众打脸的暴怒！尤其是对方那平静的眼神，更是深深刺痛了他！
“你……你这废物！竟敢伤我！”凌虎面目扭曲，左手捂住右腕，嘶吼道，“一起上！给我废了他！”
那群跟班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对凌天刚才那一棍心存忌惮，但仗着人多，又见凌虎发话，顿时鼓噪起来，纷纷运转灵力，便要一拥而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骤然在场中每个人耳边响起：
“放肆！”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哗与灵力波动。凌虎等人只觉气息一窒，刚刚提起的灵力竟被硬生生压回体内！
众人骇然转头，只见小院不远处，不知何时，一位身着朴素灰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负手而立。他须发皆白，眼神却温润平和，仿佛能洞彻人心。
正是家族资历最老、地位超然的长老——凌古！
凌古长老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在凌天和他手中的暗红枪杆上微微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似有一丝极淡的讶异掠过，随即看向凌虎等人，语气淡然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家族之内，聚众斗殴，成何体统？”
凌虎见到凌古长老，嚣张气焰顿时熄灭，连忙躬身行礼，脸上挤出几分委屈：“古长老，是凌天他先动手伤我！您看我的手……”他抬起依旧剧痛颤抖的右手腕。
凌古长老瞥了他的手腕一眼，淡淡道：“若非你主动挑衅，出手在先，岂会如此？炼气四层对三层，一招受制，还有脸在此喧哗？”
凌虎顿时面红耳赤，讷讷不敢再言。他身后的跟班们更是噤若寒蝉。
凌古长老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凌天，语气依旧平淡：“凌天，你虽事出有因，但同族相争，下手亦需有度。”
凌天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弟子明白，谢长老教诲。”他心中清楚，凌古长老的出现，绝非偶然。方才那一棍，恐怕已然引起这位深不可测的老人的注意。
凌古长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飘然而去，仿佛只是路过。
随着他的离去，那股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失。
凌虎狠狠瞪了凌天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凌天！族比之上，我一定要你好看！我们走！”说罢，带着一群垂头丧气的跟班，灰溜溜地快步离去。
两名执法族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这凌天，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院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余晖映照在凌天手中那半截暗红枪杆上，血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流动。
凌天握着枪杆，转身走回小院，轻轻合上木门，将外界的一切再次隔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棍，感受着其中沉凝的凶煞之气与自身魔元的隐隐共鸣。
隐忍，并非怯懦。
锋芒，终需展露。
族比，便是磨刀石。
第10章 隐忍锋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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