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枯寂小院仿佛真正成为了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凌天白日里默默啃食着那难以下咽的粗砺饭食，夜晚则沉浸在《无相魔功》那痛苦与力量并存的修炼之中。有了《万化吞天诀》残篇的理念作为参照，他对“吞噬”与“演化”有了更深的理解，修炼起来虽依旧痛苦不堪，效率却隐隐提升了一丝。那缕无相魔元在丹田中缓慢壮大，虽然依旧纤细，却愈发凝实，幽暗的光芒内敛，如同深渊之眼。
他体内的火属性灵力（被魔元侵染模拟）也水涨船高，已然稳固在炼气二层巅峰，距离突破三层只差临门一脚。但这“临门一脚”所需的灵气，对于身处这灵气荒漠般的枯寂小院，且缺乏资源的他而言，却显得尤为艰难。
“仅靠这稀薄灵气和负面情绪熬炼，进度太慢了。”凌天结束一夜修炼，感受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进步，眉头微蹙。他需要资源，丹药、灵石，哪怕是最低级的，也能大大加速这个过程。
他想到了家族每月发放给子弟的修炼资源。虽然他被剥夺了核心弟子待遇，但普通子弟的份例，按理说应该还有。这并非奢求，而是他应得的基础。
这一日清晨，送饭的老仆刚将木盒捅进门缝，凌天便开口叫住了他，声音平静：“且慢。”
那老仆身形一僵，浑浊的老眼带着警惕和一丝畏惧看向院内，隔着门缝道：“你……你有何事？”语气疏离，仿佛在跟瘟疫说话。
“今日，我需去庶务堂领取本月修炼资源。”凌天淡淡道。
老仆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像是嘲讽，又像是怜悯，嗫嚅道：“资源？你……你还想去领资源？庶务堂那边……恐怕……”
“恐怕什么？”凌天目光一凝。
“没……没什么。”老仆似乎不敢多说，连连摆手，“你要去便去，与老汉我无关。”说完，像是怕沾染晦气，快步离去，比往日更加匆忙。
凌天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他没有退缩。资源，他必须去争。若连这最基本的都放弃，那便真的永无出头之日。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出去。门外看守的两名执法族人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漠，并未阻拦，只是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监视着他的行踪。
这是他被禁足以来，第一次踏出枯寂小院。
阳光有些刺眼。家族内部的路径依旧，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但与几日前他作为“天灵根”天才行走其间时，已是天壤之别。
沿途遇到的族人，无论远近，看到他走来，无不脸色大变，如同见了鬼魅，纷纷避让开来，躲到道路两旁，或指指点点，或交头接耳，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恐惧，以及幸灾乐祸。
“看！是那个灾星！他怎么出来了？”
“嘘！小声点！听说他身怀不祥，靠近了都会倒霉！”
“还敢出来走动？真是不知死活！”
“听说他要去庶务堂领资源？哈哈，真是痴心妄想！”
恶意的低语如同毒蛇，从四面八方钻进凌天的耳朵。他面色平静，步伐稳健，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但袖中的拳头，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握紧。那些负面情绪，如同柴薪，悄然投入心湖，被《无相魔功》的法门引动，化作一丝冰冷的能量，融入魔元。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早已体会。但每一次亲身经历，依旧会引动心绪波澜。这波澜，如今却成了他修炼的资粮。
很快，他便来到了位于家族东侧的庶务堂。这是一座占地颇广的殿宇，平日里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是家族子弟领取月例、交接任务之地。
当凌天的身影出现在庶务堂门口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无一例外，都带着强烈的排斥。
正在柜台后忙碌的几名执事，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其中一名三角眼、颧骨高耸的中年执事，眉头紧紧皱起，他是庶务堂的管事之一，名叫凌旺，向来趋炎附势，与二长老一脉走得颇近。
凌天无视周围的目光，径直走到柜台前，平静开口：“执事，我来领取本月修炼资源。”
凌旺抬起眼皮，斜睨了凌天一眼，嘴角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哦？是凌天少爷啊。”他特意加重了“少爷”二字，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等小事，吩咐一声，让人送去枯寂小院不就行了？”
“不敢劳烦。”凌天语气不变，“按家族规定，凡凌家子弟，每月皆有基础资源份例，请执事按规发放。”
“规定？份例？”凌旺嗤笑一声，声音提高，确保大厅内所有人都能听见，“凌天少爷，您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吧？家主和长老会已有明令，剥夺您的一切优待！这资源份例，自然也在其列！您啊，还是回您的枯寂小院，好好‘修身养性’吧，资源什么的，就别惦记了。”
果然如此！凌天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家主令谕，是剥夺核心弟子待遇与之前赏赐。并未言明取消我作为凌家子弟的基础月例。按族规第三章第七条，凡录名在册之凌家子弟，无论资质修为，皆可领取基础修炼资源，直至年满二十或主动脱离家族。执事莫非是要违背族规？”
他声音清晰，条理分明，引用族规，顿时让凌旺脸色一僵。大厅内众人也露出讶异之色，没想到这个往日沉默寡言的“废物”，如今言辞竟如此犀利。
凌旺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柜台：“族规？哼！你一个身负不祥，毁了家族至宝的灾星，还有脸提族规？你的存在，就是对家族最大的危害！还想要资源？做梦！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赤裸裸的侮辱和践踏规则！
凌天眼神骤然一寒。他早已料到会受阻，却没想到对方如此肆无忌惮，连最基本的遮羞布都不要了。
“凌旺执事，”凌天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今日之言，是代表你个人，还是代表庶务堂，亦或是……代表家族长老会，公然违背族规？”
“你！”凌旺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涨红。他当然不敢说自己代表长老会违背族规。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戏谑和恶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我当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原来是我们的‘天灵根’大天才啊！”
人群分开，只见凌虎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快意，目光如同毒蛇般在凌天身上扫视。
“凌虎少爷。”凌旺见到凌虎，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躬身行礼。
凌虎摆了摆手，走到凌天面前，上下打量着他，啧啧道：“怎么？我们的大天才，这是沦落到要来这里讨要那点可怜的垃圾资源了？啧啧，真是可怜啊。”
他故意将“垃圾”二字咬得极重。
凌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开口。跟在这种蠢货身后争辩，毫无意义。
凌虎见凌天不理会他，感觉受到了轻视，心中怒火更盛，冷笑道：“凌天，别以为你还是几天前的那个‘天才’！现在的你，不过是个连废物都不如的灾星！族规？族规是给人定的，不是给你这种不祥之物定的！识相的，就赶紧滚回你的狗窝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说着，他竟伸出手，想要去拍凌天的脸，姿态轻蔑至极。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凌天脸颊的瞬间——
凌天动了！
他并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右手如同鬼魅般倏地探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凌虎的手腕！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绝！
凌虎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如同铁箍般收紧，剧痛瞬间传来，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啊！你……你敢动手？！”
他身后的跟班和周围的族人也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这个被视为灾星、人人可欺的凌天，竟然敢对二长老的孙子、拥有上品灵根的凌虎动手！
凌天扣着凌虎的手腕，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瞳孔深处那丝幽芒隐隐流转，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他修炼《无相魔功》所积累的煞气与魔意，虽微弱，却带着本质上的碾压，让凌虎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
“我的脸，”凌天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是你能碰的？”
“放开我！你这个杂种！灾星！”凌虎又惊又怒，拼命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生根了一般，纹丝不动，那力量根本不像是一个炼气二层该有的！他体内土属性灵力疯狂运转，试图震开凌天的手，却感觉自己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被对方手腕处传来的一股诡异吸力悄然化去部分！
是《万化吞天诀》残篇理念带来的细微应用！虽然无法主动吞噬，却能一定程度上干扰、化解同阶甚至稍高阶的能量冲击！
“废物！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凌虎对着身后的跟班怒吼。
那几个跟班这才反应过来，呼喝着便要冲上来。
“住手！”
一声蕴含着灵力的沉喝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庶务堂内。一股筑基期的威压降临，顿时让那几个跟班身形一滞，脸色发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长老凌远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面色沉肃。他目光扫过场中，在凌天扣住凌虎手腕的地方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庶务堂重地，岂容尔等喧哗斗殴！成何体统！”凌远山呵斥道。
凌旺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自然是将过错全都推到了凌天身上。
凌远山听完，看向凌天，语气平淡却带着压迫：“凌天，放开凌虎。”
凌天与凌远山对视片刻，缓缓松开了手。他知道，有三长老在场，今日之事已不可为。
凌虎一得自由，立刻后退数步，揉着发紫的手腕，又惊又怒地瞪着凌天，却不敢再上前。
凌远山目光转向凌旺，淡淡道：“族规不可废。凌天既仍是凌家子弟，基础月例，按规发放。”
凌旺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凌远山平静的目光注视下，终究没敢反驳，悻悻地取出一个粗布袋子，扔在柜台上，没好气地道：“拿去！”
那袋子里，是五块下品灵石，以及三颗散发着微弱药香的劣质“聚气丹”。这便是凌家普通子弟一个月的基础资源，对于曾经的凌天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但对于现在的他，以及他所面临的困境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凌天没有去看那袋资源，而是看向凌远山，平静地问道：“三长老，族规规定，子弟资源，是否应足额、保质发放？”
凌远山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自然。”
凌天拿起那个粗布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柜台上。只见那五块下品灵石，色泽灰暗，灵气稀薄，明显是库存日久、品质最差的次品。而那三颗聚气丹，更是颜色斑驳，甚至有一颗已经有些干瘪，药效恐怕十不存一。
“这便是足额、保质？”凌天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凌旺，又转向凌远山。
大厅内一片哗然。克扣资源常见，但如此明目张胆地用垃圾来应付，还是对一个刚刚被长老“关照”过的子弟，这凌旺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凌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凌远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瞪了凌旺一眼，沉声道：“换！”
凌旺不敢违抗，只得忍痛换上了五块灵气充盈些的下品灵石和三颗品相正常的聚气丹。
凌天这才将资源收起，对着凌远山微微躬身：“谢三长老主持公道。”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在一片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庶务堂。
身后，传来凌虎压抑着暴怒的低吼和凌旺谄媚的安抚声。
走出庶务堂，阳光依旧。凌天握着手中那微不足道的资源，感受着身后那如芒在背的监视目光，以及四周那无处不在的恶意。
今日，他争来了应得的资源，却也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平静。他与凌虎，与凌旺，与那些排斥他的人，矛盾已然公开化。
屈辱吗？
确实。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意。
他将资源揣入怀中，感受着那灵石和丹药传来的微弱灵气，以及怀中那枚黑色玉简的冰凉。
资源虽少，终是起步。
屈辱已尝，魔心更坚。
这条路，注定要用敌人的尸骨和血泪来铺就。
他抬头，望向凌家核心区域的方向，那里是权力与力量的所在。
然后，他迈开脚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那荒僻的、属于他的……魔窟。
第6章 初尝屈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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