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话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那番“外附内刚”的陈述，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在每位重臣心中荡开。
刘邦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搁在膝上，那副市井般的随意姿态下，目光却锐利如实质，仿佛要将诸葛亮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他嘴角一扯，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审视，开口问道：
“诸葛爱卿，你那个炎汉城，朕听闻是建在千瘴荒原那等鸟不拉屎的地方？说说，怎么就让几十万人活下来，还弄得有模有样？还有你那兵，听说不用靠劫掠也能养得膘肥体壮？有点意思。”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自治”之请，反而问起了具体庶政，看似闲聊，实则直指核心——考校诸葛亮的真实能耐。
诸葛亮羽扇微抬，从容应道：“回陛下，荒原虽瘠，然天地生养，必有生机。臣等因地制宜，引流辟田，驯化耐瘴作物；兴修工坊，炼器制药，与兰蒂斯等友邦互通有无；设炎汉学院，授业传道，不拘一格降人才。政令务求简明，赋税取其合理，使民有所劳，亦有所得，故能凝心聚力。”
他言语清晰，条理分明，将一幅在绝境中开拓、以秩序和智慧求存的画卷展现在众人面前。
“至于军制，”诸葛亮继续道，“军者，国之重器，岂能如流寇？我炎汉卫，皆选自良家子，授田安家，供给粮饷装备。平日操练不辍，以‘忠义’塑其魂，以‘纪律’铸其骨，以‘元戎仙弩’、‘龙鳞甲’利其爪牙。赏罚分明，令行禁止，故能战，亦能守。”
他不经意间点出了炎汉军队的核心优势：不是靠掠夺维持的雇佣兵，而是有信仰、有纪律、有后勤保障的正规军。
一直凝神倾听的萧何，眼中精光闪动，忍不住微微颔首。
他是道庭大管家，深知治理不易，诸葛亮这套组合拳，将民生、经济、教育、军事环环相扣，绝非寻常手段，其效率与理念，让他这醉心政务的人都感到启发。
刘邦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扶手，眼中兴趣更浓，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玩具：“哦？不拘一格降人才？有点意思。那往后呢？你们那炎汉，就打算一直在荒原窝着？”
“陛下明鉴，”诸葛亮应对自如，“立足荒原，乃当前之基。然目光所及，当在九天。我炎汉愿为道庭前驱，西镇大秦，北御妖邪。待根基深厚，亦愿循仙道正途，探索上三天之秘，追寻大道本源。”
他巧妙地将炎汉的未来发展与道庭的利益捆绑，既展示了雄心，又消弭了威胁感。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泉溅落，打破了这略显平和的气氛。
“诸葛丞相，巧言令色。”吕雉端坐凤位，凤目含威，直刺而来，“你口口声声‘仁德’治军，‘忠义’塑魂，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然则，此乃弱肉强食之仙界！非是尔等下界凡尘！强敌环伺之下，空谈仁德，岂非自缚手脚，徒惹人笑？”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更何况，”她目光如冰锥，钉在诸葛亮身上，“你既要自治之权，又拥精兵强将，远在边陲。今日可谈仁德忠义，他日……若羽翼丰满，这‘仁德’，还认不认长安的未央宫？这‘忠义’，还记不记得今日殿前称臣之语？！”
图穷匕见！
吕雉直接将“割据自立”的嫌疑，赤裸裸地抛了出来！殿内气氛瞬间绷紧！不少吕党官员面露得色，看向诸葛亮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关羽丹凤眼中厉色一闪，赵云按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诸葛亮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致命的诘难。
诸葛亮面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微微一笑，迎着吕雉冰冷的目光，羽扇轻摇，声音依旧平和清朗：
“皇后娘娘所言，振聋发聩。仙界确非善地，弱肉强食乃常态。”
他先肯定对方，随即话锋陡转。
“然，正因为弱肉强食，方显‘仁德’之可贵，‘忠义’之无价！若只知杀戮掠夺，与妖兽何异？终是流寇之道，难成气候，焉能持久？”
他声音略微提高，带着一股凛然之气：“我炎汉之仁德，非是妇人之仁，乃是聚人心、凝众志之大道！我炎汉之忠义，非是空口白话，乃是护家园、守承诺之铁律！”
他目光扫过大殿，最终回到刘邦身上，语气变得深沉：
“恰如当年，陛下于芒砀山斩白蛇起义，若只知破坏，何来约法三章，安定关中？若不行仁政，何得天下归心，开创这煌煌道庭？”
他竟以刘邦自身事迹为例！
“强权或可慑人一时，然唯有道义，方可服人一世！我炎汉秉持此道，内可安民强兵，外可结交盟友。如此，方能成为陛下手中最锋锐、亦最忠诚之刃，而非朝秦暮楚、见利忘义之豺狼！”
“至于皇后娘娘所虑……”诸葛亮看向吕雉，目光坦然，“若陛下圣德常在，道庭法度昭彰，使我炎汉上下沐浴天恩，各得其所，我等又何必行那不忠不义之事，自毁长城，徒留万世骂名？反之……”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外之意，清晰无比。
若道庭无道，逼迫过甚，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席话，引经据典，借力打力，既阐明了“仁德”在仙界的实用价值，又巧妙地将“忠诚”的前提与刘邦的圣明和道庭的公正捆绑起来，更隐隐反将一军！
萧何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张良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笑意。连抱臂而立的韩信，也挑了挑眉，多看了诸葛亮两眼。
吕雉脸色阴沉，却一时语塞。
刘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打破了僵局，他指着诸葛亮，对左右道：
“瞧瞧！瞧瞧！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了！有点意思，真有点意思！”
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却让这场暗流汹涌的奏对，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然而，谁都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第一百二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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