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堂内，针落可闻。
张飞那一声“咽不下”，如同巨石砸入深潭，激得众人心潮翻涌。
石岩等降将面红耳赤，欲要再辩，却被诸葛亮抬手止住。
羽扇轻摇，带起微风，拂过堂内凝滞的空气。
“翼德之气节，亮深以为然。”
诸葛亮开口，声音清越，先肯定了张飞，让这位猛将梗着的脖子稍稍放松。
“石将军之虑，亦是为炎汉长远计。”
他目光平和，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文臣武将，新旧面孔，皆在其列。
“然，治国谋邦，非凭一时意气，亦非仅图眼前之利。”
他话音一顿，起身走到堂中悬挂的巨幅仙界舆图前，手指划过中三天广袤疆域，最终点在代表大汉道庭未央宫的光点上。
“若全然拒绝，便是公然藐视道庭，自绝于‘赤帝一脉’之大义名分。吕雉正愁无隙可乘，届时，打压排挤，接踵而至。周边势力，亦会视我等为无根浮萍，群起攻之。我炎汉纵有雄兵利器，双拳难敌四手，发展必然受阻，乃至有倾覆之危。”
他手指收回，又虚点炎汉城所在：“若全然依附，则如翼德所言，我等流血拼命打下的基业，顷刻易主。军权、政权、财权，皆受制于人。吕雉一纸调令，便可令云长远征，令翼德戍边，令亮回长安述职。届时，炎汉还是炎汉否？与当年寄人篱下，又有何异？”
他言语如刀，将两种极端选择的后果剖析得淋漓尽致，众人听得心头发紧，连张飞也皱起了眉头。
“故，亮以为，”诸葛亮羽扇定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当行中庸之道，取‘外附内刚’之策！”
“外附，即表面臣服。接受其册封，奉其正朔，称臣纳贡。以此，换得大义名分，堵吕雉之口，安周边之心，更可借道庭渠道，获取我等急需之资源、功法、情报！此乃‘借壳生根’！”
“内刚，即内核独立！政令、军权、人事、律法，一切内部事务，皆由我炎汉自主！道庭不得干涉分毫！此乃‘暗度陈仓’！”
他目光灼灼，看向刘禅，又看向众臣：“以此策，可为我炎汉赢得至少十年黄金发展之机！十年韬光养晦，十年厉兵秣马！待我羽翼丰满，根基深固，届时……这册封是锦上添花，还是枷锁镣铐，便由不得他道庭说了算了！”
一席话，如拨云见日，堂内众人只觉豁然开朗！
张飞猛一拍大腿：“妙啊！军师！俺老张怎么就没想到！先糊弄住那老儿，咱们闷头发展！等咱们兵强马壮了，嘿嘿……”
石岩等人也面露喜色，此策既保全了名分利益，又守住了根本，实乃两全之策！
“只是，”徐庶沉吟道，“道庭岂会轻易答应如此条件？那使者季高，看似恭谨，实则倨傲，恐难说话。”
诸葛亮微微一笑，智珠在握：“彼欲招抚，必有所图，亦必有所忌。亮，自有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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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驿馆。
季高正慢条斯品着香茗，听得诸葛亮求见，嘴角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矜持笑意。
“诸葛丞相，可是已商议妥当，准备随咱家前往未央宫了？”他放下茶盏，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诸葛亮拱手一礼，不卑不亢：“有劳天使久候。陛下隆恩，炎汉上下，感激涕零。只是……”
他话锋一转，直视季高：“荒原初定，百废待兴，四方不靖。若此时核心尽数离去，恐生变故，有负陛下期许。且，炎汉军民，多为蓬蒿野人，不习道庭礼法，骤然受封，恐生怠慢，反为不美。”
季高眉头微皱：“哦？那依丞相之见？”
“亮，斗胆，代我主与世子，与天使约法三章。”诸葛亮声音清朗，掷地有声。
“其一，炎汉愿奉道庭为正朔，称臣纳贡，然治权、军权，须完全自治！道庭不得派遣一兵一卒，一官一吏干预！”
“其二，道庭律法，需经我炎汉修订，合乎此地民情风土后，方可颁布施行！”
“其三，遇有战事，炎汉有权根据自身情势，自主决定是否参战，如何参战，不受道庭强制调遣！”
三条说完，诸葛亮目光平静地看着季高：“若陛下能准此三章，炎汉即刻上表称臣，遣使纳贡。若不能……恕亮等，难以从命。唯有继续在这荒原之地，为陛下，守此边陲，御此外侮了。”
他话语柔和，内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刚硬！尤其是最后一句，隐隐带着一丝“若逼急了，我便自立”的威胁！
季高脸上的矜持笑容瞬间僵住！
他猛地站起，尖声道：“诸葛亮！你好大的胆子！此等条件，与割据何异！陛下岂能应允！”
诸葛亮羽扇轻摇，淡然道：“天使息怒。非是割据，乃是‘特例’。千瘴荒原情况特殊，非常之功，需非常之策。陛下雄才大略，必能体谅我等苦心。况且……”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几分，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天使回禀陛下时，不妨直言。炎汉愿为道庭之藩篱，屏卫西陲，震慑大秦。若逼之过甚，致使边关不稳，或生肘腋之患……恐非陛下所愿见。是得一恭顺傀儡，还是得一强援锐刃，皆在陛下圣心独断。”
季高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诸葛亮。
他久居深宫，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机锋？这诸葛亮，分明是看准了道庭需要力量制衡大秦，也需要炎汉这块硬骨头去抵挡西面压力！
他这是在赌，赌刘邦更需要一个能打、且有自主性的炎汉，而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却无实际用处的附庸！
沉默了许久，季高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
“此事，干系重大！咱家需即刻返回未央宫，面禀陛下圣裁！”
他拂袖转身，不再多看诸葛亮一眼，心中却是波澜起伏。这诸葛孔明，比传闻中，更难缠，也更大胆！
看着季高匆匆离去的背影，诸葛亮羽扇轻摇，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棋，已落下。接下来，就看未央宫那位，如何应对了。
炎汉的命运，在这一刻，系于这“约法三章”之上，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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