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一个极简风格的二维码就投影在了404寝室斑驳的墙壁上，代码简洁，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砸在每个人心上：“小程序叫‘情绪通行证’。规则很简单，每人每天三张虚拟卡——‘暴躁卡’‘emo卡’‘摆烂卡’。出示即生效，室友无权追问、无权评判、无权干涉。这是我们40t4寝室的内部法则。”
赵子轩第一个跳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双眼放光地掏出手机：“我靠！默神牛逼！这简直是社恐福音，懒癌救星啊！”他手速飞快地扫码，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三张设计得像塔罗牌一样的卡片，背景是深邃的星空。
张野依旧窝在自己的床角，只是默默举起手机扫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连吐槽的力气都省了。
林枫靠在门框边，双臂环胸，审视着这一切。
他没动，像一头观察着幼崽嬉闹的孤狼。
直到陈默和赵子轩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他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对准了那个二维码。
“滴”的一声轻响后，屏幕上跳出的却不是领卡界面，而是一行加粗的红色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检测到您已连续七天处于高压状态且未使用‘emo卡’，今日强制建议领取。是否确认？”
寝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子轩的惊叹声卡在喉咙里，陈默扶了扶眼镜，连一直沉默的张野都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们眼中的林枫，是无坚不摧的大哥，是永远冲在最前面的挡箭牌，是那个能把宿管骂到哑口无言的狠人。
他怎么会和“emo”这个词扯上关系？
而且是连续七天？
林枫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悬在屏幕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手机直接砸了。
这种被一个程序窥探内心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冒犯和……狼狈。
他习惯了用坚硬的外壳示人，可现在，这层壳被一串冰冷的代码无情地戳穿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
他抬眼扫过三位室友脸上各异的表情——震惊、关心、不知所措。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用指腹重重地点下了那个“确认领取”的按钮。
然后，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张虚拟的、闪着微光的“emo卡”从手机里“拖”了出来，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他把手机屏幕像贴符一样，直接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今天，”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郑重，“本大哥，正式进入emo期。有事烧纸，没事滚蛋。”
赵子轩愣了两秒，随即一个激灵，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林枫毕恭毕敬地抱拳躬身，戏精附体般地喊道：“大哥尽管emo！属下愿代大哥承受世间一切不顺心！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这夸张的举动瞬间打破了寝室里尴尬的气氛。
林枫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却到底没骂出来。
他把手机从额头上拿下来，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角落里的张野身上。
这位往日里骚话连篇的“情圣”，此刻正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抱着手机，手指在一个聊天界面上反复悬停，打开，然后又迅速关闭。
那个粉色的兔子头像，林枫有印象，是张野那个谈了两年、分了半年的前女友。
寝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张野无意识滑动屏幕的微弱摩擦声。
林枫皱了皱眉，迈开长腿走了过去，在张野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我……”张野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却又噎了回去。
林枫没看他，只是盯着屏幕上那个许久没有新消息的对话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张野没出息，也没有劝他放下。
他只是把手机塞回张野手里，声音低沉而平静：“两个选择。要么，现在就删了她，断得干干净净。要么，现在就跟她说话。别像个没胆的废物一样，在这里折磨自己。”
张野的嘴唇翕动着，低声说：“我怕……我怕我一开口说‘我想你’，她又以为我是在撩骚，是在玩套路。”
林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拍了拍张野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那你这次就别说情话。”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告诉她：‘我今天过得特别烦，因为我发现，烦的时候身边没有你。’”
一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张野心中那把生锈的锁。
那不是一句油滑的挑逗，而是一句赤裸裸的示弱。
张野猛地抬头看着林枫，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不再犹豫，颤抖着手指，在输入框里打下了那行字，然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点了发送。
就在这时，寝室门被轻轻敲响，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清亮。
她带来的消息让寝室的气氛再次转变：“高阿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可以尝试短期居家护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最终落在林枫身上，声音放轻了些：“她说……她想听你读《飞鸟集》。但不是在医院，是在她家的阳台上，她说那里的阳光好。”
林枫的身体僵了一下。
去高阿姨家，意味着要踏入一个他刻意回避的地方，一个充满了回忆和亏欠的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我……我怕我读得不好。”
苏晚晴看着他，忽然轻轻笑了。
那笑容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他言语中的僵硬。
“她不是要听泰戈尔的诗写得有多好，她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她的话语温柔却一针见血，“哪怕你读着读着，骂一句‘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她可能都会很开心。”
林枫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点了点头，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那我明天带张‘暴躁卡’去。”
那个周末的晚上，404寝室破天荒地没有打游戏，而是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年度最混蛋行为颁奖礼”。
赵子轩凭借“试图用黄纸符咒封印电饭锅以阻止其深夜自动煲粥”的壮举，荣获“中二之王”桂冠。
张野因为“连续三天假装皈依，在食堂只吃青菜，只为搭讪瑜伽社新来的素食主义学妹”，被授予“情圣摆烂奖”。
陈默则因为“运用python爬虫技术，精准分析出苏晚晴过去三年在图书馆的借阅记录、出现时段和常坐位置”，无可争议地拿下了“技术型痴汉大奖”。
最后，压轴的“最佳混蛋大哥奖”颁给了林枫。
奖杯是赵子轩用不知从哪缴获来的宿管巡逻大喇叭改装的，上面还贴着歪歪扭扭的“奖”字。
颁奖词由赵子轩声情并茂地朗读：“大哥，你骂我们，是因为你在乎我们。你踹我们的凳子，是希望我们站直了。你要是敢不告而别，我们全寝室连夜给你上演追魂十三式！”
林枫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喇叭，看着眼前三个嬉皮笑脸的家伙，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悄然融化。
当晚，他打开了电脑里一个加密的文档，文档名叫《404日志》。
他敲下新的内容：“第14天。我好像……不再那么害怕被需要了。因为我渐渐明白，他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无缺、永远正确的林枫。他们要的，就是那个会发火、会疲惫、会一个人躲在阳台抽烟，但天亮后却从不曾真正离开的混蛋。”
合上电脑，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晚晴发来的一条语音。
他点开，女孩带着笑意的声音流淌出来：“她今天睡得很安稳，还笑了。因为你读到‘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的时候，小声骂了一句‘这句真他妈肉麻’。”
林枫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他笑了，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明天我读新的。带锅，带人，也带脾气。”
窗外，404寝室的灯依旧亮着，像一面不小心被摔碎，却谁也舍不得关掉的镜子，映照着四个不完美的灵魂。
他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陈默却忽然叫住了他。
“枫哥，”陈默指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表情有些犹豫，“我刚才在整理云盘备份的时候，翻到了这个……当初的原始文件，还留着吗？”
林枫凑过去，目光落在屏幕上的瞬间，脸上的笑意迅速冷却、凝固。
那是一个视频文件的属性界面，文件名是一串杂乱的数字和字母，但创建日期，那个他永生难忘的日子，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瞳孔。
缩略图上，一个熟悉的画面定格着，是喧嚣的风声和一片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但那冲天的火光和刺耳的警笛声，仿佛要穿透屏幕，重新灌进他的耳朵里。
陈默的声音很轻，带着询问：“这个……要删掉吗？”
林枫盯着那个缩略图，没有回答。
他只觉得刚刚才暖和起来的血液，正一点点变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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