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林枫的耳中仿佛一声钟鸣。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口那个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周志明，口袋里的手机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目光扫过屏幕上林枫刚刚在班级群里发出的那句话：“欢迎各位家人参加第一届‘打工人’同学会，今天，我们不比存款，只聊人生。”
周志明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抬起头，那双审视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卫衣的林枫。
他眼中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看一场自不量力的滑稽剧。
“林枫，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搞了半天，是把同学会办成了扶贫现场？”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在场每一个人看似平静的自尊心。
空气骤然凝固。
角落里，一身武术服、正在扎马\"步热身的张野停下了动作，眉头紧锁。
正在调试投影仪的陈默，手指也僵在了键盘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上。
就在这尴尬即将发酵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赵子轩举着自拍杆，镜头一转，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哎哟，这不是周哥嘛！您这身行头，我瞅着得值我三个月房贷吧？”他没有丝毫被冒犯的窘迫，反而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凑近了周志明，话锋一转，“巧了，我直播间的老铁们最近正跟我研究一个课题——‘如何用一句话让催收员闭嘴’，要不要给大伙儿现场教学一下？”
不等周志明反应，赵子轩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写卡片，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土味情话拯救社恐，第一课！请听题：‘你的眼神像银行的贷款利率——冷得让我想提前还款！’”
“噗嗤！”全场瞬间爆笑，那紧绷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幽默冲得七零八落。
连周志明那张紧绷的脸，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
他想发作，却发现自己被架在一个哭笑不得的位置上，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活动在笑声中继续。
张野走上台，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开练：“酒局防骚扰三式——推肘、拧腕、撤步，简单实用，男女通用！”他动作干脆利落，引来阵阵喝彩。
一个胆大的女生上台尝试，竟真的反手将配合的男同学制住，全场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这时，穿着社区中心工作服的阿娟端着茶水路过，脚步有些踌躇。
赵子轩眼尖，一把将她拉了过来，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来来来，这位姐姐一看就是身经百战！您来给大伙儿示范一下，假如客人喝多了动手，怎么用手里的托盘优雅地实现正当防卫？”
阿娟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泛起一阵红晕，紧张地摆手。
但在众人的鼓励下，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一个侧身，托盘边缘精准地卡在张野模拟攻击的手腕上，顺势一顶一压，动作行云流水，专业得让人心惊。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阿娟羞涩地笑了笑，低头退到一旁。
周志明端着助理递来的水杯，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阿娟身上。
这张脸……有点熟悉。
他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高中时坐在他旁边，那个总是默默埋头写字，还曾把笔记借给他抄的女生吗？
他刚才进门时，视线从她身上扫过，却只把她当成了一个面目模糊的服务员，连一丝一毫的停留都没有。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紧接着，陈默走上台。
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默默连接好设备，打开一个界面简洁的程序。
“这是一个我写的语音阅读程序，优化了对多音字和情感语气的识别。”他顿了顿，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今天，我邀请了一位特殊的朋友，通过远程连线，为大家读一首诗。”
会场安静下来。
下一秒，一个清澈又略带生涩的少年音通过音响传出，字正腔圆，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纯粹：“星星是夜空的铆钉，钉住流浪的梦……”
诗很短，但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全场一片寂静。
没人知道，电话那头是一个双目失明的孩子。
角落里，已经当了小学老师的小雅眼眶红了，她哽咽着站起来：“陈默……我班上有个自闭症的孩子，他几乎不肯跟任何人说话……你这个程序，能借我试试吗？”
“当然，”陈默点点头，露出一丝腼腆的微笑，“代码是开源的，我已经上传到社区了，任何人都可以随时使用。”
“这玩意儿，能变现吗？”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周志明。
他似乎想用自己最熟悉的逻辑，来夺回对这个场面的掌控权。
林枫缓缓走上台，从陈默手中接过了话筒。
他看着周志明，目光平静而深邃：“能。但我们现在不卖。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钱更重要。也总有一些人，比我们更需要它。”
说完，他按下了投影仪的播放键。
没有华丽的视频，只有一段音频，背景是嘈杂的工地噪音，钢筋碰撞，机器轰鸣。
一个粗重、带着浓重乡音的喘息声响起，那是周志明的父亲。
“儿子……爸没本事，一天到晚在工地上吃灰……可你，你一定要抬头走路……别学我，就算累死在这儿，也没人记得咱是谁……”
音频戛然而止。
画面上，只有一张周志明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意气风发，与那段卑微的叮嘱形成了无比残忍的对比。
周志明的脸彻底僵住了，血色一点点从他脸上褪去，那身昂贵西装撑起的骄傲外壳，在这一刻寸寸龟裂。
他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雕像，呆立在原地。
整个活动中心死一般地寂静。
林枫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周志明，我们这些‘打工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差。而你，也没有你装出来的那么强。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抬头走路。”
良久，周志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颤抖着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而是径直走到了墙边的阿娟面前，将烟递了过去。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对不起。当年那张毕业照，我……我把你的名字写错了。”
阿娟没有接那支烟。
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所有防备的男人，忽然笑了，眼角有泪光闪动。
“没关系，”她说，“你终于，记得我了。”
林枫转过头，望向窗外。
社区活动中心外，是人间烟火升腾的夜市，灯火通明，将夜空映得透亮。
他知道，这场同学会真正的目的达到了。
真正的反击，从来不是把谁踩在脚下，而是让那些用骄傲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的人，学会如何低头，看看脚下的路，和身边的人。
会场里的气氛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情感风暴后，变得有些微妙和凝滞。
胜利的不是林枫，失败的也不是周志明，只是所有人都被剥去伪装，坦诚地面对着彼此，反而不知该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一切的小雅，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犹豫着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那个……周志明之前在万豪酒店订的庆功宴……我刚才问了，说是……退不掉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
她看着大家，小心翼翼地提议：“那一大桌子菜，就这么浪费了也可惜。不如……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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