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鸟村的所有路灯都奢侈地开着，衬得宛若银盘的月亮都有了磨砂感。
家家户户门前摆着案桌，上面放着月饼、水果、凉茶等供品敬月神。
肖燕加入了鸟村夜游小分队，去偷“不尿床”的药引子。
据说，小孩偷了别人家的供品吃了以后，月神娘娘就保佑他不尿床，一觉美美地到天亮。
她要偷给妹妹吃，这样妹妹就不尿床了。
几个小时，她已经洗了三块尿布了，明天她打算不干了，给钱也不干。
穷就穷吧！
她认命！
炭头作为先锋，挨门逐户地在前面领路，小分队如秋风扫落叶般掠过一家家案桌。
每个小朋友在经过自己家门前时，都给小伙伴介绍一下他家的供品，方便小伙伴们拿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布袋子渐次鼓胀起来，塞满了糖果的甜腻，月饼的油香，以及水果的清新气息。
一路吃一路拿，来到陈继祖家门前，桌上除了一些常见的瓜果月饼，还有一大盆双皮奶，外加几个怪果。
分吃完双皮奶，看着浑身尖刺如披甲刺猬，比香瓜大一点的东西，小分队的成员面面相觑。
肖燕凑近嗅了嗅，那香气倒是诱人，感觉很好吃的样子，伸手一摸，“哎吆……嘶……戳人……你们谁认识是什么？”
身后的小伙伴们都摇头。
妇女主任宋小梅的儿子钱多多转头问身后的秦晓蕊，“你爸爸不是在市里的供销社上班吗？有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秦晓蕊蹲着身子挪到前面，凑近闻一闻，再上手碰一碰，疑惑地说：“会不会是个炸弹形状的装糖果的盒子？”
市里的也不认识！
炭头也只在桌下转悠两圈，呜咽两声，也掉头走开。
旁边，站着的小虎眼珠子一转，向肖燕献计，“小燕姐姐，你将来的老公不是会打你吗？你拿一个回家，里面的糖吃了，壳子留着当炸弹，砸死他。”
翁福的小女儿翁静香眼睛一亮，她也想拿一个，她都上小学了，没几年也要说亲。
鸟村的男人不打老婆，可是外面村庄的好多老公打老婆的，镇上还有杀老婆的。
她小姨夫就打小姨，那个庄子还有打老婆的传统，结婚第一天就让新媳妇坐堂开打。
小姨夫还想给静雅姐说亲。
她得为自己和静雅姐谋划一下。
于是附和说：“小燕，我也拿一个，帮静雅姐也拿一个。她初中毕业了，家里要给她说亲。”
肖燕巡视一圈，发现只有三个女孩，于是问剩下的男孩，“你们要吗？桌上的不够分。”
七八个男孩都摇手。
开玩笑，万一将来的老婆拿这个砸死他们怎么办？
听得一愣一愣的秦晓蕊，疑惑地看着钱多多。
什么情况？
钱多多给她解惑，“丁奶奶说小燕将来的老公会打她，所以小燕要练武功，将来狠狠地还击。”
然后，好心地建议，“小蕊，你要不要也拿一个，市里的男人都躲在家里偷偷打老婆。明天让静香再教你练刀法。”
“还有棍法。”小虎兴奋地高声提议。
心里毛毛的秦晓蕊果断地点点头。
那边，肖燕已经拿起另外一个布袋子，装了一个“炸弹”在里面，喜滋滋地提着。
躲在门缝里偷看的陈继祖夫妻俩看到一帮孩子他们家门前逗留的时间那么长，高兴得手舞足蹈，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又拜。
终于抵达村长家门前，炭头炸着毛低声地呜吼着，所有孩子都停了下来。
肖燕一招手，炭头夹着尾巴躲到小分队的后面。
年纪最大的翁静骁瞄着案桌，咽下分泌的口水，犹豫地开口，“小燕，我们不敢去，你帮我们拿好不好？”
往年他们都绕过村长家，虽然村长对小孩子都和颜悦色，但是村长会变脸，他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怕，他们更怕。
案桌上那挂饱满金黄的香蕉，味道直勾勾地传入鼻腔。那几个盒子、袋子里的零食是他们平时攒好久的钱才舍得买的。
为了友谊，肖燕果断出击。
一挂香蕉捧过来，十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根，迫不及待地剥开金黄的皮，果肉甜软沁心。
小分队的成员三两下就吞进肚子里，意犹未尽地舔着舌头，太好吃了。
看到伸着舌头流哈喇子的炭头，肖燕从袋子里拿了根肉干。
炭头衔着战利品，身影如墨点般迅速没入旁边树影的浓黑里。
“小燕姐姐，桌上还有盒子和袋子，都是好吃的，你帮我们拿过来吧！”
小虎双手合十，谄媚地拜托着。
肖燕照例巡视一圈，后面的大小孩子都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她。
飘了几秒钟，笑成翘嘴，肖燕点点头，又溜到案桌前。
掀起衣兜，把盒子和袋子往里面扫，眼睛顺便瞟着院门内。
咦？
那个穿大裙子，漂亮的奶奶是谁？
比桃花姑太奶奶还年轻。
糟了，忘了给桃花姑太奶奶写信了。
提着衣兜的手轻轻一顿，懊恼了片刻，又赶紧溜回队伍里。
“啊～～～老鼠屎！”
“嘻嘻……毒粉！”
“小虎，来！吃药啦！”
……
肖燕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小伙伴们开心地打开盒子和袋子，把名为“老鼠屎”的黑色颗粒和名为“毒粉”的褐色粉末非常有死亡仪式感地倒进对方的嘴里。
妈呀！
这是一群狠人啊！
“小燕……张嘴……来吃药了……”
翁静香把打开盖子的小袋子对着肖燕的嘴，笑眯眯地邀请着。
盛情难却地肖燕忐忑不安地张开嘴，闵了一些毒粉下肚，双眼瞬间瞪大，紧接着就乐了起来。
这“毒粉”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紧接着，小虎的“老鼠屎”也尝了一下，比“毒粉”更酸，但是有嚼劲。
最后一站，是荷花塘肖燕家。
半路上，肖燕刚介绍到她家的巧克力时，远处火光冲天，然后又灭了，接着继续火光冲天，然后继续灭了……
了然的翁静骁向大家解释道：“静荷姐姐在给大爷爷烧纸钱，让大爷爷上来教训她那黑心的女儿。”
“咳咳”翁静香捏着嗓子学着说：“爷爷，你把你那个孽女带下去团圆吧……”
哈哈大笑的小分队成员看到棚子前面三个案桌上的花花绿绿包装的巧克力和果冻的时候，集体捂胸“哇喔”地叫起来。
忍了好多天舍不得吃的肖燕挺起胸膛阔气地说：“你们随便拿，这是杜子腾从海市带过来的，他租了我的棍子，以后还会送。”
已经开始挑巧克力的翁静香说：“我那天看见他了，还捧了好多红色的花。”
想到船上已经快枯萎的花，肖燕说：“这花叫玫瑰花，杜子腾送给冬梅姐姐的，冬梅姐姐像喝醉了一样，脸都红了。金平表哥分了一半送给静荷姐姐，她也像喝醉了一样，脸比冬梅姐姐还红。”
小虎想了想，大声地说：“这花一定是用酒浇灌的，没有用大粪浇肥。”
所有小伙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肖燕又狠狠见了一次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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