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废物”，像一根细细的、带着倒刺的鞭子，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抽在了萧雨晴那颗敏感而又柔软的心上。
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将那片粉嫩的软肉咬出血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倔强的气流，从他的胸腔里，猛地涌了上来。
不行……
不能……再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
他拼命地，将那已经涌到眼眶里的、生理性的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地，配合着姬千鹤那堪称“魔鬼”的拉伸动作。
身体，像一块被强行对折的、干硬的木板，发出了痛苦的、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筋络，都在疯狂地叫嚣着，抗议着。那种酸爽到极致的、几乎要将他撕裂开来的疼痛，让他好几次都差点直接昏死过去。
但是，他没有再叫一声苦，没有再喊一句累。
在一次拉伸的间隙，两人都暂时地，放松了下来。萧雨晴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体育馆里那混杂着汗水和灰尘的空气，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了正在一旁，活动着自己手腕脚腕的姬千鹤。
然后……
他的呼吸，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停滞了。
她正背对着他，做着一个简单的、弯腰压腿的动作。宽大的校服外套，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向上掀起了一角，露出了内里那件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紧紧贴在她身上的黑色运动背心。
那道从修长的玉颈，一路延伸至挺翘腰臀的、流畅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的背部曲线……那因为发力而微微凸起的、漂亮的蝴蝶骨……还有那在运动裤边缘若隐若现的、紧致得没有一丝赘肉的腰线……
每一寸，都像是被最顶级的艺术家，用尽了心血，精心雕琢而成的完美艺术品。充满了健康的、野性的、让人心跳失控的、惊人的美感。
萧雨晴就这么傻傻地，呆呆地，看着，连眼睛都忘了眨。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又一次，陷入了一片空白。所有的疲惫和酸痛，在这一刻，仿佛都被那道充满了致命吸引力的背影，彻底吸走了。
“看什么呢？”
一个充满了不耐烦的、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前方传了过来。
姬千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她正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用一种审视的、带着一丝危险气息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
“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笨蛋，专心点。”
“哦……哦哦！”萧雨晴像是被当场抓包的小偷，猛地回过神来。他那张本就因为运动而涨得通红的脸，“轰”的一声，瞬间就变得比猴子屁股还要红。他慌乱地，低下头，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
终于，这场堪称“酷刑”的魔鬼锻炼，结束了。
当姬千鹤宣布“今天就到这里”时，萧雨晴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天籁之音。他浑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抽干。他再也支撑不住，像一滩被抽掉了骨头的烂泥，软绵绵地，瘫倒在了垫子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姬千鹤看着他这副“死”得透透的、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双总是充满了不屑的黑色眼眸里，却清晰地，流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深的宠溺。
“你看看你，”她走到他身边，用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那软绵绵的胳膊，“就这么点运动量，就累成这个鬼样子。以后别老是闷在图书馆里，要多出来动动。”
“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老娘还得……天天替你担心。”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了许多。她有些不自然地，将脸，摆到了一边，似乎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那有些……过于“温柔”的表情。
“……谢谢。”
垫子上，传来了一句软糯糯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乎微不可闻的道谢声。
“我们谁跟谁，还说什么谢！”姬千鹤抱起胸，恢复了那副酷酷的、不可一世的模样。
但紧接着，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双漂亮的眼睛，再次微微眯了起来。她低下头，看着那个还趴在地上装死的萧雨晴，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好奇。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
“上次……在走廊上，你吓跑那三个傻逼之后，为什么要……对我说谢谢？”
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盘桓了很久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帮了她。为什么，反倒是他，要对自己说谢谢？
这不合逻辑。
被她这么一问，趴在垫子上的萧雨晴，身体，微微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地，用那双已经变成了面条的手臂，支撑着自己，从垫子上，坐了起来。
他低着头，那头柔软的粉色头发，因为汗水，而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因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极其遥远、却又无比珍贵的往事。
“在我帮你之前……其实……我也欠了你一句……谢谢。”
姬千鹤，愣住了。
“什么意思？”
萧雨晴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粉色眼眸里，盛满了回忆的、温柔的光芒。
“你……还记得吗？去年，我们都还是高一的时候。”
“有一次，在图书馆里。有一个人，他想拿书架最高层的一本书，但是……他个子太矮了，够不着。而且……他又有点恐高，不敢爬那个梯子。所以，他就在那个书架下面，很苦恼地，站了很久。”
“就在那个时候，有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棒球帽的女生，从他身边路过。”
“她好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轻松地，就伸出手，帮他把那本书，拿了下来，递给了他。”
“然后，不等那个人反应过来，说声谢谢，那个女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很快，像是怕被人缠上一样。”
他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姬千鹤那张因为震惊而微微有些呆滞的脸，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纯粹的笑意。
“那个女生……就是你，姬千鹤。”
“而那个……被你帮助了的、连一句‘谢谢’都来不及说的笨蛋……”
“就是我。”
姬千鹤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她努力地，想要从自己那纷乱的记忆里，找出那么一段……关于“图书馆”、“书架”、“长得像是女孩子的矮个子男生”的片段。
好像……
是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
她好像确实，曾经在图书馆里，顺手帮一个看起来很娇小的、脸颊红扑扑的“女孩子”，拿过一本书？
但是……
她当时，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女生”的脸。做完之后，就立刻走了。对她来说，那只是一件……比呼吸还要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件……她早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小事。
她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记忆里模糊的、娇小的身影，和眼前这个……正用那种充满了光芒的、温柔得快要让她溺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萧雨晴……
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他们成为同桌之前，在他们有任何交集之前……
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这样一段……她早已遗忘，他却一直……铭记于心的，小小的羁绊。
原来……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谢谢”，并不是因为那天的走廊。而是为了……弥补那句，迟到了一年之久的……
感谢。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混杂着震惊、错愕、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的……
温暖的情绪，瞬间就击中了她的心脏。
她看着他那张干净的、温柔的、充满了真诚的脸，再一次，感觉自己的那颗总是充满了坚冰的心……
火热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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