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仿佛漂泊在万物终结的河流里。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冰层的阳光,轻轻唤醒了张伟近乎寂灭的意识。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并非冥海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而是一片柔和、仿佛由无数细微星尘汇聚而成的朦胧光辉。他躺在一片冰冷而坚实的“地面”上,材质非金非石,触手温凉,表面流淌着内敛的星辉,正是之前看到的星辰碎片。
他猛地坐起,动作牵动了灵魂深处尚未愈合的裂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看向身旁。
冰云长老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呼吸(如果那微弱的生命波动能称之为呼吸的话)平稳悠长,依旧处于深度的沉睡之中。但令张伟稍稍安心的是,她身体与冥海规则那种令人心悸的同化现象确实停止了,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寒髓本源气息,与这岛屿的星辉屏障和谐共存,仿佛被这片奇异之地所接纳。
他松了口气,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不算广阔的“岛屿”上,地面由大小不一的星辰碎片拼接而成,缝隙间流淌着液态星光般的能量。岛屿边缘,便是那层柔和的星辉屏障,之外便是永恒死寂的冥海黑暗,两者界限分明,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岛屿中央,矗立着几座残破的石质建筑,风格古朴苍凉,与星舰的科技感迥异,其上雕刻的符文早已磨损,却依旧残留着某种悠远厚重的意蕴。而在他正前方,一座半塌的祭坛之上,悬浮着一团最为明亮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星光聚合体——正是他昏迷前瞥见的那点“目光”。
那团星光似乎感知到他的苏醒,缓缓流转,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由纯粹光晕勾勒出的人形轮廓,没有五官,却传递出一道温和而古老的意念波动:
“欢迎,迷途的守望者继承者,与……寒髓的眷顾者。”
这意念直接作用于张伟的灵魂,使用的是某种高度凝练的、与星盟通用语同源却更加古老的语言,若非张伟继承了部分“契约守护者”与“协防者”的信息包,根本无法理解。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张伟警惕地以神识回应,同时暗暗运转“冥蚀”道种,感受着这片区域规则的稳定性。这里虽然安全,但眼前的存在依旧未知。
“我是‘星璇’,此地的守护灵,亦是‘观测者’阁下离去前留下的记录与引导单元。”星光人形轮廓微微波动,意念平和,“此地乃‘望星屿’,是星盟早期探索此界时建立的数个前哨站之一,亦是……对抗‘虚无’侵蚀的早期实验场,后因变故被遗弃,直至与冥海同化,成为这片死寂之海中罕见的‘规则绿洲’。”
星盟早期前哨?对抗“虚无”的实验场?张伟心中震动,这解释了许多疑问。他立刻追问:“‘观测者’去了哪里?归墟海眼的危机,‘仲裁机关’又是怎么回事?”
“观测者’阁下的行踪,非我所能知晓。祂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此行或许涉及更宏大的布局。”星璇的意念带着一丝敬畏,随即转为凝重,“至于‘虚无’与‘仲裁’……皆是秩序之敌。”
星光流转,一幕幕模糊的影像伴随着信息流涌入张伟的感知:
那是星盟早期探索此界时的片段,他们发现了归墟海眼这处连接着宇宙“热寂”终点的奇异之地,以及其中孕育的、能湮灭一切存在与规则的“虚无之核”。为了阻止其扩散,星盟与当时此界的几位至强者(其中便包括寒髓天尊)合作,构筑了“永恒冰棺”封印。
然而,星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一部分成员认为,对抗“虚无”的最终手段并非封印,而是执行《终极沉寂协议》,主动引导宇宙走向可控的、彻底的“热寂”,以此达成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秩序”。这部分成员后来脱离了星盟,成立了“叛逆仲裁机关”,视一切试图维持现存秩序、尤其是对抗“虚无”的行为为必须清除的“变数”。
那艘星舰,便是“仲裁机关”派出的先锋,旨在破坏封印,并寻找可能存在的、能够稳定或利用“虚无”力量的“钥匙”或“媒介”。
“寒髓天尊在最终一战中身合天道,以自身意志与法则加固冰棺,其残留的印记与力量,便成为了维持封印稳定、乃至可能在未来彻底解决‘虚无’危机的关键之一。”星璇的意念指向沉睡的冰云长老,“这位眷顾者继承了他的本源,故而也被‘仲裁机关’标记。”
信息量巨大,张伟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理清头绪。原来一切的源头,竟牵扯到星盟内部的分裂与两种宇宙终极理念的冲突。
“那我呢?”张伟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观测者’为何选中我?我只是一个意外卷入此界的异数。”
星璇的星光微微闪烁,似乎在进行分析:“你的灵魂特质……很奇特。蕴含着不属于此界秩序的‘变量’,却又与星盟基础规则存在亲和。观测者’阁下或许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种……打破僵局的可能性。尤其是你体内那正在孕育的、融合了多种规则特质的‘混沌之种’……”
混沌之种?是指他的新生内在宇宙,还是那枚“冥蚀”道种?
张伟还想再问,星璇的意念却忽然变得有些断续,星光也黯淡了一丝:“我的能量……所剩无几。长时间维持屏障,抵挡冥海侵蚀,消耗巨大……无法支撑太久细致的交流。”
它传递出一段信息流,包含了对“望星屿”基础设施的简要介绍——一处尚能运转的、可以缓慢汇聚星辉与冥海逸散能量的修复法阵;一个记录了部分星盟基础知识与冥海观测数据的残破数据库;以及……一个极其微弱、似乎能单向接收到特定频段星盟公共信息的“天线”。
“利用这里的资源……恢复你们的力量。”星璇的意念带着催促,“冥海意志受创沉眠,‘仲裁机关’绝不会放弃。下一波威胁……随时可能到来。必须在‘钥匙’被完全同化前……找到彻底解决‘虚无’的方法……”
话音渐落,那星光人形轮廓彻底消散,重新化作一团悬浮的、缓慢旋转的星辉,只是光芒比之前明显黯淡了许多。
张伟沉默地看着那团星辉,又看了看身旁沉睡的冰云长老,以及这片孤岛般的星骸之地。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并且获得了一个宝贵的基地和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不再犹豫,强忍着伤势,先将冰云长老安置到那处尚能运转的修复法阵中央。法阵亮起微弱的星辉,混合着一丝被过滤后的冥海“沉寂”之力,缓缓滋养着她的身体与灵魂,进一步稳固了她的状态。
随后,他走到那残破的数据库前,将神识探入其中。海量残缺不全的信息涌入脑海,大多是星盟早期的观测记录、对此界规则的初步分析,以及关于“虚无”特性的零星描述。虽然杂乱,却也能拼凑出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而在浏览这些信息时,他无意中触发了数据库深处一段被加密标记的、极其简短的日志记录,其权限等级似乎很高:
“……实验体‘Ω-7’(张伟)适应性超出预期,‘混沌亲和’特质稳定……”
“……检测到未知高位阶意志(寒髓)深度介入,变量激增……”
“……‘观测者’阁下留言:引导而非干涉,静待‘种子’萌发……”
“……警告:检测到‘仲裁机关’高阶单位‘肃清者’活动迹象,坐标模糊,威胁等级……极高……”
Ω-7?实验体?混沌亲和?种子?
张伟的心猛地一沉。“观测者”对他的关注,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早、更深,甚至带着某种……实验性质?
而“肃清者”……听名字就比“寂灭之影”更加危险!
他抬起头,望向星辉屏障外那无边的冥海黑暗,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暂时的安全,不过是暴风雨前更危险的宁静。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破解更多的谜团。
而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那沉睡在法阵中的冰云长老,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仿佛在无意识的梦境中,触碰到了某种源自寒髓天尊记忆深处的、关于“永恒冰棺”核心封印的……破碎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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