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透过窗纸的缝隙，在冰冷的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令人心悸的光影。嘈杂的脚步声和盔甲兵器的碰撞声迅速逼近静思苑那扇不算牢固的院门，侍卫严厉的盘问声与来者倨傲的回应清晰可闻。
王妃的人！在这个她刚刚取回致命证据的风雪之夜，如此精准、迅速地直扑静思苑！
是巧合？还是……她之前的行动被发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沈青禾因冒险成功而升起的那点微热彻底浇灭，让她从头到脚一片冰凉，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强行压下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逼迫几乎僵滞的大脑飞速运转。
手中的玄铁令牌和那卷绢纸烫得吓人，它们是她通往生路的凭依，更是此刻能瞬间将她烧成灰烬的烈焰！
藏起来！必须立刻藏起来！绝不能被搜到！
目光如同疾风般扫过冰冷空旷的室内——床底？太容易想到！砖缝？来不及撬开！屋顶？够不着！身上？万一搜身……
门外，守院侍卫似乎未能拦住，院门被粗暴推开的“吱嘎”声刺耳传来！
“快！所有角落都要搜仔细了！王妃娘娘丢了要紧的东西，怀疑有宵小潜入！”一个尖厉的太监声音高声喝道，脚步声已经涌入院子，正朝着房门而来！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息！
绝望之中，沈青禾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墙角那筐她之前用来涂抹伪装的银炭上！
炭！烧火取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新送来的炭筐，底部……
电光石火间，她已做出决断！
她如同扑食的猎豹般冲到炭筐边，用最快的速度将表层的几块大炭扒开，露出底下较为细碎的炭块和些许炭灰，小心翼翼地将那卷绢纸卷紧，塞入最深处，再用几块碎炭轻轻覆盖住，确保不露丝毫痕迹。至于那枚玄铁令牌……
她迅速将裂开的两半令牌重新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声。这东西坚硬且不大，藏炭灰里容易被发现……
她的视线扫过自己刚刚换下、还未来得及处理的、那身沾满炭灰的旧棉衣！她一把抓过棉衣，将令牌塞进袖袋的暗褶里，团成一团，看似随意地扔回床脚——一件待洗的脏衣服，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刚做完这一切——
“砰！”
房门被毫不客气地从外面一脚踹开！
凛冽的风雪裹挟着几名举着火把、眼神锐利的护卫和一名面色倨傲的中年太监猛地涌了进来，冰冷的寒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吹得桌上那盏小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几近熄灭。
沈青禾此时正半跪在炭筐旁，手里还拿着一块银炭，似乎正打算添炭取暖，被这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吓得“啊”一声低呼，手一松，炭块落回筐里，她本人也像是受惊过度，向后跌坐在地，脸上还带着未擦净的炭灰，眼神惊恐万状地看着闯入者，身体微微发抖。
那领头太监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在她脸上和身上扫过，又迅速环视屋内。房间简陋至极，几乎一览无余。
“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在做什么？”太监尖着嗓子喝问，一步步逼近。
“我、我……”沈青禾似乎吓得语无伦次，声音发颤，抱紧双臂，显得越发弱小可怜，“冷…太冷了，我想添点炭火……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只有恐惧和茫然，将那份心虚深深压入眼底。
太监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只是对身后护卫一挥手：“搜！仔细搜！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护卫们如狼似虎地散开，火把几乎要戳到屋顶。翻箱倒柜声立刻响起。那张破旧的木床被粗鲁地挪开，单薄的被褥被抖开又扔回地上；唯一的矮柜被打开，里面几件旧衣物被扯出来抛洒一地；墙壁被敲击，地面被踩踏检查……
沈青禾的心紧紧揪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飞快瞥了一眼炭筐和床脚那团脏衣。
一个护卫走到了炭筐旁，用刀鞘拨弄了几下里面的银炭。沈青禾的呼吸几乎停滞。
幸运的是，那护卫只是随意拨弄了两下表层的炭块，见无异样，便转向别处。炭筐本就不是重点，那绢纸藏得又足够深。
另一名护卫踢了踢床脚那团脏衣服。沈青禾的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那护卫用刀尖挑开衣服看了看，里面除了些灰尘碎末，并无他物，便嫌弃地收回刀，不再理会。
一番彻底的搜查，一无所获。
领头太监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沈青禾，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甘。
“你今晚一直待在房里？可曾听到或看到什么异常？”他逼问，眼睛死死盯着沈青禾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沈青禾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努力维持着惊惧和茫然：“没、没有……我一直都在房里，太冷了，早早睡了，刚冻醒想添炭……就被、被各位大人……”她说着，声音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惊吓，“大人，到底丢了什么？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她的表演堪称完美，将一个不受宠、胆小怯懦、骤然受惊的侍妾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太监死死盯了她半晌，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但最终只看到一脸的炭灰和惊恐的泪水。他烦躁地甩了甩拂尘。
“哼，量你也没那个本事和胆子！”他显然不认为一个失宠被囚的侍妾能掀起什么风浪，更可能是其他地方出了纰漏，或是情报有误。在这里浪费时间毫无意义。
“走！去下一处！”他冷哼一声，转身带着护卫们呼啦啦地离去，如同来时一般突然。
房门被粗暴地带上，发出巨响，屋内重新陷入昏暗和死寂，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以及满地狼藉。
确认脚步声远去，沈青禾依旧保持着瘫坐的姿势，过了许久，直到冰冷的寒意彻底浸透衣衫，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甚至渗出血丝。
她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冷得刺骨，牙齿都忍不住开始打颤。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交锋，其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方才在风雪中的潜行！
她不敢立刻去查看藏匿的东西，而是强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直到确认那些火把光芒彻底消失在风雪夜幕中，院内重新恢复只有两名侍卫值守的状态，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再次栽倒。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心有余悸。
王妃丢了东西？是巧合，还是指这令牌？若是后者，萧临渊的动作难道被察觉了？还是王府之中，另有她不知道的暗流汹涌？
无论如何，今夜她已在鬼门关前来回走了两遭！
平静下来后，她第一时间将炭筐底部的绢纸取出，仔细吹掉上面的炭灰，确认完好无损。又将那枚玄铁令牌从脏衣服里拿出来，冰冷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
她将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这才开始收拾满屋的狼藉。每一下动作都依旧带着轻微的颤抖。
收拾停当，重新坐回冰冷的床边，她却毫无睡意。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惊涛骇浪，不断冲击着她的认知。萧临渊的神秘莫测、王府的暗藏杀机、这令牌与绢纸所承载的惊人秘密……
她取出那卷绢纸，再次展开，就着重新挑亮的油灯，仔细阅读起来。
上面的内容越是清晰，她的心就越是沉重。王妃周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其手段之毒辣，远超想象。这上面记载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但已足够触目惊心。
萧临渊将此物交给她，是信任？是利用？还是……下一步计划的开始？
她紧紧攥着绢纸，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漆黑的夜空。
风雪似乎永无止境。
而她知道，从她接下那枚铜钱，从她成功击破金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回头地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
王妃的搜查虽未得手，但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必将更加凶险。
她必须尽快消化这些信息，并等待……等待那个深不可测的王爷，下一步的指令。
长夜漫漫，寒意彻骨。
第六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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