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听着李莫愁这一番“肺腑之言”，心中却是掀起了一阵古怪的波澜。
武林大会？
推选盟主？
共抗魔教？
这几个充满了江湖气息的词汇，如同几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尘封已久的前世记忆。那是一个信息爆炸，文化娱乐无比发达的世界。在那里，她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武侠迷。
从金古梁温，到各种武侠电影电视剧，她几乎无一不览。对于这种正邪对立，广邀天下英雄，共举大事的经典桥段，她简直是熟悉到了骨子里。
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自己能身处这样一个快意恩仇，刀光剑影的江湖，亲眼见证那些传说中的英雄豪杰，为了所谓的“正义”与“苍生”，抛头颅，洒热血。
而现在，她竟然真的身临其境了！
这一刻，什么修道，什么心障，什么功德，全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一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属于一个武侠迷的狂热与兴奋，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头。
离开？
开什么玩笑！
这么一场难得一遇的江湖盛会，这么一场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正邪大战，她怎么可能错过！她非但不能走，还要找个最佳的观景位置，好好地看一场原汁原味，不加任何特效的现场直播！
然而，这股兴奋的火焰，仅仅燃烧了不到三息，便被她自己亲手掐灭了。
林羽抬起头，再次看向眼前这个面带悲悯，言语恳切的“有道真修”。望气术之下，那片粘稠翻滚的血色煞气，与那几道纠缠不休的灰色怨气，是如此的刺目，如此的令人作呕。
她心中那点因为“武侠情怀”而升起的激动，瞬间冷却，化为了冰冷的讥讽。
她缓缓收回了投向李莫愁的注意力，将望气术的范围，悄然扩大，笼罩了整个后院，乃至前方那喧嚣震天的前院。
下一刻，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那一张张因为酒精而涨红的脸庞上，无一例外，全都覆盖着一层或浓或淡的血色煞光。
她看到了那个吹嘘自己单骑挑了黑风寨的“少年英雄”，身上缠绕的煞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其中还夹杂着几缕代表着枉死女子的怨气。
她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吹捧的“追风刀”李大哥，煞气虽然稍淡，但那股暴虐嗜杀的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附着在他的气运之上。
她甚至看到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铁掌”刘爷，他身上的煞气，几乎与身旁的李莫愁不相上下，浓郁得如同刚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这哪里是什么“正道同仁”？
这哪里是什么“英雄豪杰”？
这分明就是一群手上沾满了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一群披着“侠义”外皮的豺狼虎豹！
他们与那所谓的“魔教妖人”，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林羽心中冷笑。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此地会有如此浓郁的死气与煞气。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正义对抗邪恶的战争。
这不过是一场狗咬狗的闹剧！是一群恶徒，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党同伐异，争权夺利之事的血腥狂欢！
救他们？
凭什么？
让他们与那所谓的“魔教”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反倒是为这世间清扫了垃圾，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这一刻，林羽心中再无半分想要化解这场浩劫的念头。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些人既然造下了无边杀孽，那今日，便是他们偿还血债的时候。她若是横加干涉，反倒是乱了天道，沾染了不必要的因果。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了李莫愁的身上，以及她身后那几名同样身穿月白道袍的峨眉弟子。
也就在此时，她发现了不同。
在李莫愁那浓郁如血海的煞气映衬下，她身后有两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小道姑，身上的气息，却显得格外的干净与纯粹。
她们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煞气，更没有那阴冷的灰色怨气。她们的气运之光虽然微弱，却清澈透亮，如同两颗未经雕琢的璞玉，与周围这片污浊不堪的环境，格格不入。
显然，她们入门时日尚短，还未被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彻底同化，尚未有机会去犯下那些不可饶恕的杀孽。
她们是无辜的。
看着那两个因为周围嘈杂环境而显得有些紧张与不安的小姑娘，林羽那颗因为见识了太多丑恶而变得冰冷的心，忽然微微一动。
这场狗咬狗的厮杀，她不会干涉。
但这几个无辜的女孩，她要保下来。
这，才是她今日踏足此地，真正需要了结的“缘”。
心中定计，林羽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她收起了望气术，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却流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普通人的惊慌与畏惧。
她对着李莫愁，有些惶恐地回了一礼，声音也变得更加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
“多……多谢李掌教提醒。贫道……贫道只是路过此地，腹中饥饿，想来化些斋饭，顺便歇歇脚。没想到……没想到此地竟是这般凶险。”
她一边说，一边还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喧闹的前院方向。
“贫道最多叨扰一晚，明日一早，天亮便走，绝不多做停留，免得给各位大侠添了麻烦。”
这番充满了“小人物”式的怯懦与识时务的表演，让李莫愁十分受用。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吓得六神无主的乡下坤道，那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强者的，居高临下的满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同道提点的责任。至于对方听不听劝，那就是对方自己的事了。
“哼，你好自为之吧。”
李莫愁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林羽一眼，转身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与几位相熟的女侠低声交谈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林羽对着她的背影，再次“感激”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安静地坐回到了角落里，垂下眼帘，继续喝着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多时，一名仆人走了过来，恭敬地将林羽引到了一处专为普通宾客准备的客房。
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
仆人退下后，林羽关上房门，并没有立刻休息。
她走到床边，盘膝坐下，双目缓缓闭合。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肉眼根本无法看见的青色法力，悄无声息地从她的指尖分离而出，如同一只拥有生命的灵蛇，穿过门缝，瞬间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这缕法力，便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它无声无息地，开始在这座巨大的庄园之中游走。
它掠过守卫森严的院墙，记下了每一个巡逻护卫的位置与交接时间。
它穿过灯火通明的厅堂，将整个庄园的建筑布局，每一条走廊，每一扇门窗，都清晰地烙印在林羽的脑海之中。
它甚至潜入了后院的马厩，找到了那头正在悠闲吃着草料的小毛驴，在它身上留下了一个微不可查的法力印记。
最后，这缕法力来到了峨眉派众人所居住的客院。它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院外静静悬停，将那两名小道姑所在的房间位置，以及她们身上那纯净的气息，牢牢锁定。
做完这一切，法力悄然回归。
林羽缓缓睁开双眼，整座血色庄园的立体地图，已然在她心中成型。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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