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无声无息地攀爬至顶,一场前所未有的酷热笼罩了杏花村。
往日里潺潺流淌、养育着两岸生灵的小河,如今瘦得只剩下了一半的面积,河床大片裸露出来,干裂的泥块如同老人的皱纹。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也被这毒辣的日头一并蒸发了。
他们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挑着沉甸甸的水桶,往返于河边与田地之间,汗水湿透了衣衫,脊背被压得弯了下去。
然而,这微薄的水量,对于干渴的土地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田里的禾苗耷拉着脑袋,叶片焦黄卷曲,眼看就要枯死。
再这么下去,今年的收成铁定泡汤,绝收已成定局。
村里的村正钱多多,一个中年的精瘦汉子,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地里的收成,关乎着他的钱袋子和口粮。
钱多多咬了咬牙,花重金从邻县请来了一位据称能呼风唤雨的“神汉”。
神汉被迎进村子,摆开阵势,香案上堆满了钱多多提供的三牲祭品,油光锃亮,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羽蹲在村口那棵他专属的歪脖子老树上,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那场面。
那神汉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袍子,脸上涂抹着古怪的油彩,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围着香案蹦蹦跳跳,时而手舞足蹈,时而摇头晃脑,活像一只发了癫的公鸡。
林羽看了半天,除了觉得这神汉体力不错,愣是没瞧出半点门道。
这神汉一连跳了三天,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对钱多多打包票,说后日必定天降甘霖。
钱多多千恩万谢,奉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包银钱,连同那些祭品,一并孝敬给了神汉。
神汉揣着银子,带着祭品,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村民们翘首以盼,可一连等了两日,天上连一丝云彩都见不着,太阳依旧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
钱多多和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被那个花言巧语的神汉给耍了!
可那神汉早已不知去向,就算明知受骗,也只能自认倒霉,却也无可奈何。
绝望的气息,如同这干旱的空气一般,在村子里弥漫开来。
当年被林羽从妖兽口中救下的翠丫,如今已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这日午后,她又来到歪脖子树下,林羽落到地面,她轻轻为林羽梳理着那一身越发神骏的青色羽毛。
林羽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眯缝着眼睛,感受着羽毛被温柔对待的舒适。
“小青鸟,你说这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肯下雨啊?”翠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忧愁,小脸上写满了焦虑。
“要是再这么旱下去,田里的庄稼就全完了,到时候,别说咱们这些佃户,怕是连钱村正家都要断粮了。到时候,大家伙儿都得出去逃荒,那种日子……那可不是人过的日子。”
少女的叹息,轻飘飘的,却像一块石头压在了林羽的心头。
他现在虽然是只鸟,可这几年下来,早已将杏花村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个家。
这些淳朴的村民,这些可爱的孩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流离失所。
其实,早在神汉跳大神那会儿,林羽心中便已有了计较。
他前世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工科毕业生,学的还是机械设计制造及自动化。
区区农田灌溉,在他看来,并非什么难事。
翠丫帮他梳理完羽毛,林羽用自己光洁的鸟喙蹭了蹭她的脸颊,以示安慰。
然后振翅一飞,在翠丫惊讶的注视下,竟直直朝着村子中央钱多多的宅院飞去。
钱多多此刻正坐在自家院门口的石阶上,对着干裂的土地唉声叹气。
冷不防眼前青影一闪,一只神骏非凡的青鸟落在了他面前的空地上。
钱多多先是一愣,随即认出这是村里那只被奉为“神鸟”的小青鸟。
他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这神鸟主动寻上门来,所为何事。
只见林羽不慌不忙,伸出一只覆盖着细密青色鳞片的爪子,竟开始在干燥的泥地上笨拙地划拉起来。
他划得很慢,很吃力,爪子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钱多多和闻声聚拢过来的几个村民都看呆了,这神鸟是在……画画?
林羽画的,正是前世历史课本上学到过的,东汉时期发明,后经宋代改良的“翻车”。
这翻车结构简单,制造起来花费不多,利用人力或畜力驱动,便能将河水接连不断地提升上来,用于大面积的农田灌溉。
对于眼下杏花村的困境来说,这无疑是最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其效率,远非人力用木桶一桶桶挑水所能比拟。
过了好一会儿,林羽终于停下了动作,地上留下了一副歪歪扭扭、却也勉强能看出大概轮廓的图案。
钱多多盯着那图案,眉头紧锁,初时还是一头雾水,但看着看着,他那双因愁苦而黯淡的眼睛里,渐渐亮起了一丝光彩。
他虽不识字,但常年跟农田打交道,对各种农具也算熟悉。
这图案虽然画得粗糙,但那一个个部件,那巧妙的连接,分明是一种他从未见过,却又似乎能明白其用途的器械!
“快!快拿纸笔来!”钱多多猛地回过神,声音都有些颤抖,急忙对身旁的长工喊道。
长工不敢怠慢,飞快地取来了粗糙的黄纸和一支秃了半边毛的毛笔。
钱多多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将林羽画在地上的图案,一笔一划地誊抄到黄纸上。
周围聚拢过来的村民们,也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打量着那张图纸。
翻车的结构实在算不上复杂,只要稍有些生活经验的人,在看到那清晰的图纸后,再结合钱多多的几句解释,便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和用途。
“这……这东西,真的能把河水弄上来?”
“看这轮子,这木板,还有这链条……好像真的行啊!”
“要是真能成,咱们的庄稼就有救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脸上重新燃起了希望。
“神仙啊!”钱多多将那张珍贵的图纸小心翼地折好,揣进怀里,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林羽连连磕头,口中高呼。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醒悟过来,这定是神鸟显灵,赐下解救旱灾的仙法!
一时间,院子里跪倒了一片,感谢之声不绝于耳。
林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只是提供了个思路而已,主要还是靠这些村民自己动手。
他扑棱了一下翅膀,飞回了不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看着。
钱多多激动过后,立刻从自家为数不多的存粮中,舀出了一大瓢饱满的谷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树下,又点了三炷香,对着林羽拜了又拜。
做完这些,他当机立断,立刻派了两个机灵的村民,带上家中仅存的一些腊肉和几串铜钱作为礼物,火速赶往镇上,务必请来最好的木匠和铁匠。
同时,他又组织村里的青壮年,拿起斧头柴刀,进山砍伐合适的树木,为制造翻车提前做好准备。
整个杏花村,仿佛一瞬间从绝望的死寂中活了过来,充满了干劲与希望。
大半天后,镇上的王木匠和李铁匠便被村民们连拉带拽地请到了村里。
钱多多不敢怠慢,奉上香茶,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图纸,请两位师傅过目。
“两位师傅,这便是解救咱们杏花村旱情的宝贝,还请两位费心,务必将此物打造出来!”钱多多一脸郑重。
王木匠和李铁匠接过图纸,凑在一起仔细端详。
看着看着,两人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随意,渐渐变得专注,而后是惊讶,最后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赞叹。
“钱多多,这图纸……是何人所绘?当真是巧夺天工啊!”王木匠抚着胡须,啧啧称奇。
李铁匠也连连点头:“这设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但细细看来,却又合情合理,若是真能造出来,确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钱多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二位师傅,这图纸,乃是咱们村里的神鸟所赐!”
“神……神鸟?”王木匠和李铁匠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写满了“你莫不是在糊弄傻子”。
钱多多也不多解释,只是将他们引到村口歪脖子树下,让他们瞻仰了一下林羽神骏的身姿。
两位师傅虽然心中依旧存疑,但图纸的精妙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管这图纸是神仙画的还是凡人绘的,其价值都毋庸置疑。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杏花村都投入到了紧张的翻车制造中。
王木匠和李铁匠两位经验丰富的匠人亲自指挥,村民们有的伐木,有的凿卯,有的打铁,分工明确,干得热火朝天。
林羽每日都会飞过来“监工”,看着那翻车的雏形一点点在众人手中成型,心中也颇有几分成就感。
经过数日的紧张劳作,第一架翻车终于在小河边矗立起来。
它由巨大的木轮、一连串的木质刮水板和传动链条组成,一头探入浅浅的河水中,另一头则高高扬起,指向干渴的农田。
钱多多选了两个村里最身强力壮的汉子,让他们站上翻车踏板。
“开始!”随着钱多多一声令下。
两个汉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奋力踩动踏板。
巨大的木轮缓缓转动起来,带动着链条上的刮水板,一板接一板地从河中舀起水,沿着倾斜的木槽,源源不断地向上输送。
“哗啦啦——”
清澈的河水如同银色的匹练,从翻车的出水口奔涌而出,欢快地流向早已龟裂的田地。
“出水了!真的出水了!”
“神了!这翻车真的神了!”
岸边围观的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许多人喜极而泣,互相拥抱着,跳跃着。
那两个踩水的汉子,虽然累得气喘吁吁,脸上却洋溢着无比自豪的笑容。
他们两人一个时辰的取水量,比得上全村人过去用木桶挑水一整天的量还要多!
得到及时灌溉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干枯的叶片渐渐舒展开来,透出一抹喜人的嫩绿。
杏花村,有救了!
为了感谢林羽的救命之恩,钱多多趁着王木匠还在村里,特意请他照着林羽的模样,用上好的楠木雕刻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青鸟木雕。
木雕上的林羽,展翅欲飞,神态威猛又不失灵动,每一根羽毛都雕刻得细致入微。
随后,村民们自发地在林羽最喜欢待的那棵歪脖子老树下,修建了一座小巧而精致的石庙。
青鸟木雕被恭恭敬敬地请入了石庙正中,享受着村民们日夜不断的香火供奉。
林羽,这只来自异世的鸟儿,彻底成为了杏花村名副其实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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