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炮一瞪眼：“你懂啥！这是手艺人的挑战！那钟钮是铜锡合金的，老法子铸的，得用特殊的低温铜焊料，还得控制热影响，不能把钟体给烤坏了…麻烦是麻烦，但不是没法子！”
他又钻进了技术难题里，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不再是空落落的失落，而是带着一种专注的兴奋。他让二蛋帮忙找资料，查老手艺，自己则翻腾那些压箱底的不同型号的焊条和助焊剂。
二蛋看他爹这劲头，全力支持，甚至把王小兵罚去庙里挑水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下那钟钮的结构。
折腾了好几天，雷大炮总算配出了合适的焊料，设计了一套用湿布包裹钟体、只局部加热的土办法。他亲自去庙里，屏气凝神，操作了小半天。
当那裂纹被完美焊补好，并且经过敲击测试，声音依旧洪亮纯正时，老和尚激动得直念阿弥陀佛，非要给“功德钱”。
雷大炮本来想推辞，但一看旁边站着的二蛋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再想想家里也不宽裕，就咳嗽一声，故作严肃地收了。钱不多，但意义非凡。
回到家，雷大炮把那点钱交给徐兰，特意强调：“这可是凭手艺挣的，修庙的功德钱！”那得意劲儿，比在厂里拿奖金还足。
晚上，他甚至还难得地喝了二两小酒，哼起了不成调的梆子戏。
二蛋凑过去：“爹，行啊！这退休生活，比上班还精彩！街道兵工厂总工程师，外加古物修复专家！这待遇，厂里都没有！”
雷大炮眯着眼，呷了一口酒，哼了一声：“少拍马屁！不过话说回来，这手艺啊，离了那大厂房，还真有别的用武之地。以前光想着车大轴了，没承想，这鸡毛蒜皮、老古董里头，也有大学问。”
雷大炮这边刚找到人生新坐标，那边厢，家里最小的丫头雷小燕，眼看着爷爷、二哥、姐姐都凭着技术风生水起，她那颗小脑瓜也开始活络起来了。
这丫头，打小就是二蛋的“首席体验官”兼“头号麻烦”，耳濡目染，别的不说，那股子“搞事情”的劲头和她二哥是一脉相承，甚至还多了点小孩子特有的、不管不顾的“创造性”。
这天是礼拜天，院里阳光挺好。二蛋正监督着俩徒弟——挑水挑得龇牙咧嘴的王小兵和埋头苦读《机械制图》的张建国——进行“思想改造”和“技术夯实”。雷小燕则抱着个铁皮饼干盒，蹲在院门口，也不知道在鼓捣啥。
没一会儿，就听见胡同里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家长的呵斥声。紧接着，院门被推开了，前院老李家的小子，哭得鼻涕泡老大的，举着个不会跳了的铁皮发条青蛙：“小燕姐！哇…它…它又不动了！俺才玩了一会儿！”
雷小燕老神在在地放下饼干盒，接过青蛙，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小眉头一皱：“哎呀，这个毛病不小啊。可能是里面齿轮‘疲劳’了，要不就是发条‘应力集中’！得大修！”
那小孩听得一愣一愣的，光知道哭。
小燕伸出两根手指：“修好，得这个数。”
“两分钱？”
“想啥美事呢！”小燕一撇嘴，“俩鸡蛋！熟的也行！”
那小孩犹豫了一下，还是哭着跑回家，没一会儿，真揣着俩煮鸡蛋来了。
小燕这才拿出她的小螺丝刀——还是偷拿二蛋的——三下五除二把青蛙拆开，鼓捣了几下，其实就是把松脱的发条卡子重新挂上，然后拧紧，那青蛙立马又能蹦跶了。
“拿去吧！下回小心点玩！”小燕把青蛙递回去，麻利地把俩鸡蛋塞进自己的饼干盒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小孩破涕为笑，拿着青蛙跑了。
这一幕，刚好让出来透气的二蛋瞅个正着。他眯缝着眼，没吭声，心里琢磨：这小丫头，可以啊？都学会技术变现了？还知道要鸡蛋这种硬通货？
没过半天，又来了俩孩子，一个拿着掉了轮子的木头小汽车，一个抱着喇叭不响的橡皮娃娃。雷小燕照单全收，诊断词一套一套的，什么“轴承磨损”、“电路接触不良”（那娃娃就是个哨子，哪来的电路），收费从一颗水果糖到一块芝麻饼不等。
她那个铁皮饼干盒里的收获，眼见着就丰富起来。
二蛋起初觉得好笑，也没太当回事，小孩子过家家嘛。可到了下午，他就觉出不对劲了。
先是老李家那小子又哭着来了：“小燕姐！青蛙…青蛙又不动了！比上次坏得还彻底！”
紧接着，另外几个孩子也陆续回来“返修”，不是轮子刚安上又掉，就是娃娃的胳膊刚粘好又裂。
王小兵凑过去看热闹，拿起一个“返修”的小车看了看，噗嗤乐了，偷偷对二蛋说：“二蛋哥，俺看出来了！小燕这丫头…修是修了，但没完全修好！你看这轮子轴，她压根没粘死，就轻轻搭着，肯定玩几下又掉！这娃娃胳膊的胶也没抹匀…好家伙，她这是搞‘回头客’呢！”
二蛋一听，脸顿时就黑了。好嘛，这哪是技术变现，这简直是“故障营销学”！把他那点“老六智慧”全用歪了地方，还是对自己院里的小伙伴！
他刚想发作，把雷小燕提溜过来教训一顿，却见那丫头又有了新花样。
可能是觉得修玩具来钱慢，雷小燕又把二哥以前给她做的一些简易科学实验器材翻了出来。她拿着两个破碗和一根破皮管子，在胡同口人稍微多点的地方，把碗扣在一起，抽了点空气进去，做成个土法“马德堡半球”。
然后她就扯着嗓子喊：“快来看快来瞧啊！科学神力拔河比赛！谁能把这两个碗拉开，我输他一块糖！拉不开，给我一分钱！或者等价的玩意！”
这新奇玩意立刻吸引了一帮半大孩子和小伙子。纷纷有人上来尝试，憋得脸红脖子粗，那俩破碗就跟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一分、两分…小纸票和零碎玩意又进了那饼干盒。
二蛋气得是哭笑不得。这利用大气压强赚钱的鬼点子，他都想不出来！这丫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他正准备上前取缔这“非法科学表演”，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接着就是雷小燕“哇”的一声哭喊！
原来，一个半大小子不服气，使劲太猛，加上那破碗本来就有裂纹，一下给拉炸了！碎片虽小，没伤着人，但把雷小燕吓得不轻，也把她那“骗局”给彻底暴露了。
那帮输了钱的孩子不干了，围着她要说法。场面一时有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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