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听雪轩前停稳，姚浅凝几乎是立刻起身，不等萧景瑄伸手搀扶，便自行下了车，径直朝内室走去。
她一进内室，便抬手，有些粗暴地将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扯下，看也不看地丢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随即，直接倒进了柔软的床铺里，把脸埋进锦被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带着极度倦意的长叹。
“累死了……”
萧景瑄紧随其后进来，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他脚步顿在门口，看着她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床上，卸下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最松懈，也最……让他心头发软的模样。
这与宴席上那个引经据典、琵琶惊鸿的女子判若两人，却又奇异地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更完整、更触手可及的姚浅凝。
他挥退了欲上前伺候的侍女，独自走到床边坐下。
目光掠过被她随手丢弃的步摇，又落回她埋在被子里的后脑勺上。
他伸出手，想碰碰她，指尖在空中停顿片刻，最终只是轻轻落在她散开的、带着微凉触感的发丝上。
“仅此一次，再也不会去了。”
她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萧景瑄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明白，她今日的锋芒毕露，并非为了炫耀，更像是一种无奈的武装，一种为了立足而不得不展露的獠牙。
而这一切的根源，或许……是因为他。
一种混合着愧疚、心疼与某种隐秘喜悦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弥漫开来。
他喜欢她这般依赖、这般毫不设防地在他面前展露真实情绪的样子。
“好，不想去，以后就不去。”
他的手终于落下，带着温热的体温，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了珍视。
“浅浅……”
他唤她，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以后……只在我面前这样，可好？”
他只愿她所有的真实，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属于他一人。
宴席上的光芒太盛，他私心地想将那轮明月，藏于他的听雪轩中。
姚浅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被子下，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几日后，夜已深沉。
萧景瑄沐浴完毕，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汽回到内室。
他只着宽松的寝衣，墨发微湿，随意披散在肩头，卸下了白日里凌亲王的威仪，显出几分难得的慵懒。
抬眼便见姚浅凝立在窗边。
她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
那双总是含着狡黠或娇嗔的明眸，此刻却沉静如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郑重的神色。
“阿瑄，我们聊聊？”
萧景瑄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脚步顿在原地。
这几日太过温馨平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宁谧。
而她此刻的神情，分明是要打破这层脆弱的平衡。
他喉结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缓步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想聊什么？”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萧景瑄周身的气息骤然改变！
方才的慵懒惬意瞬间被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与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离开？”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
“你要去哪里？”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手，五指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在她纤细的腕骨上勒出一圈红痕。
“姚浅凝。”
他盯着她，眼底猩红开始蔓延，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巨浪。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离开一段时间’？”
“阿瑄，我有事要做。”
她看着被他扣住的手腕，那里已经传来清晰的痛感，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决绝。
“你留不住我，是同意还是……”
“还是什么！”
萧景瑄猛地打断她，扣着她手腕的力道又重了三分，几乎能听见骨骼承受压力的细微声响。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还是让你走？”
“姚浅凝，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同意！”
“你凭什么觉得……”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和狠厉。
“我会再一次放你离开？让你再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你可能又‘死’一次，或者……彻底走出我的世界？”
他无法想象她要去哪里，要去见什么人。
看着他几乎失控的模样，姚浅凝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火候……到了。
就是要他怕，要他怒，要他体验到即将彻底失去她的恐慌。
只有这样，他才会在绝望中，抓住她即将抛出的那根“救命稻草”。
“所以，我们做一个约定，阿瑄。”
“让我离开，去做我必须做的事。我承诺，事情一了，必定回来。”
“或者……”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抛出了那个她精心准备的、看似妥协实则更深束缚的选项。
“你动用你所有的手段，强行留下我。但那样，你留住的，只会是一具心怀怨恨、永远不可能再对你敞开心扉的空壳。”
“你选那个？”
萧景瑄扣在她腕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双猩红的凤眸死死锁住她，里面是滔天的巨浪在翻涌。
强行留下？
他当然想！
他想用金链锁住她的脚踝，想用亲王的权势筑起高墙，想让这听雪轩成为她永世的囚笼！
只要她的人在，只要她能呼吸在他的视线里！
可是……
“心怀怨恨、永远不可能再对你敞开心扉的空壳……”
他见过她灵动狡黠的模样，感受过她温存依赖的瞬间，那才是他痴迷的、鲜活的姚浅凝。
一具失去灵魂的美丽躯壳？
那与六年前万安宫墙角那具“尸体”有何分别？
那甚至比彻底的失去更加残忍！
“呃……”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他喉间溢出。
他猛地松开了钳制她手腕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撞上了身后的紫檀木圆桌，桌上的瓷瓶摇晃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抬手，用力抵住自己剧痛翻腾的额角，指缝间露出那双紧闭的、眼尾迅速泛红湿润的凤眸。
“……好。”
一个字，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色未退，却蒙上了一层破碎的水光，那里面是极致的痛苦和一丝卑微的乞求。
“姚浅凝……”
“你承诺过的……你会回来。”
“若你失信……”
他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偏执的疯狂，却又被巨大的无助感迅速淹没，最终只是重复着，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强调。
“你承诺过的！”
【萧景瑄小哭包进度+10%，目前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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