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堕君王的意志,是无边无际的恶意之海,而溪则是海啸中的一叶孤舟。
星罗剑阵所化的璀璨星图,在黑色太阳的碾压下,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每一柄微缩飞剑都在以惊人的频率震颤,剑身上流转的银色空间道韵,正被疯狂磨损、消融。
溪的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中渗出的血丝,在下坠过程中便被逸散的法则之力蒸发。
丹田内的金丹,裂痕遍布,如同一个即将碎裂的瓷器,每一次转动,都带给她刮骨般的剧痛。
她眼中的癫狂战意,正在一点点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静。
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位君王。
即便降临的只是一道意志,其力量的“质”,也远非金丹期所能揣度。
这已经不是磨刀石了,这是一座能将神兵利器都碾成粉末的巨型磨盘。
她能感受到,星罗剑阵的灵,在发出悲鸣,在承受着超越极限的负荷。
再这样下去,别说突破,她会和这柄初生的神兵一起,被这片腐烂的天地彻底同化,成为这片恶心菌毯的一部分。
死,她不怕。
但不能是这样毫无意义的死。
她的剑,还未曾真正饮过君王之血。
一念至此,溪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那份对战斗的狂热被瞬间压入心底最深处,取而代得的是猎人般的绝对理智。
打不过,就走。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与血腥味让她本已开始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明。
“合!”
一声源自神魂的低喝。
那张苦苦支撑的巨大星图,瞬间收缩。
一百零八柄飞剑不再被动防御,而是调转方向,如百川归海,朝着溪的头顶汇聚。
它们不再是网,而是一柄即将成型的、贯穿天地的巨剑!
所有力量,凝聚于一点!
天空中的独眼,瞳孔骤然收缩。
这只虫子,要拼命了?
它能感觉到,下方那股凝聚的力量,其锋锐程度,甚至已经足以对它的这道意志投影,造成一丝微不足道的威胁。
“垂死挣扎!”
君王的意志咆哮着,黑色太阳的下坠之势再度加快。
腐烂的法则之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要将这最后的反抗,彻底碾碎在萌芽之中。
然而,溪凝聚全部力量,并非为了攻击。
就在那百川归海的星芒,即将凝聚成最终一剑的刹那,溪的心念,发生了诡异的偏转。
她所领悟的“分离”之道,在这一刻被催动到了极致。
星罗剑阵凝聚的,不是一股毁灭性的力量,而是一个纯粹的“概念”。
一个将“此地”与“彼地”彻底分离的概念。
她高举起那只并未握剑的、沾满血污的左手,对着身前一片空无一物的虚空,轻轻一划。
仿佛一位画师,用沾着最纯粹白色的画笔,在肮脏、腐烂的画布上,画下了一道笔直的、不容玷污的线。
“嗤啦——!”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撕裂声响起。
在腐堕君王那足以凝固时空、腐化万物的领域之内,一道狭长的、绝对稳定的黑色裂隙,凭空出现。
裂隙的边缘,光滑无比。
一边是蠕动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菌毯。
另一边,却是正常的、属于外界的干燥戈壁的景象。
君王的腐烂法则,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堤坝,在这道裂隙面前被强行分开,无法侵入分毫。
溪,以星罗剑阵的全部力量为代价,以自身对“分离”大道的领悟为刻刀,硬生生在这片君王的国度里,为自己“切”出了一条逃生之路!
几乎在裂隙成型的瞬间,溪的身影动了。
她一个闪身,出现在昏死过去的大白身边,一把抓住它脖颈后方的厚皮。
那娇小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恐怖力量,硬生生将数千斤重的巨虎,提了起来。
而后,她毫不犹豫,拖着自己的坐骑,一头扎进了那道黑色的裂隙之中。
“还想跑——!”
直到此刻,腐堕君王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那所谓的拼死一击,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
这只该死的虫子,把它当猴耍!
暴怒!前所未有的暴怒!
那颗遮蔽天日的独眼,瞬间被无尽的血丝所充斥。
它放弃了对下方大地的碾压,所有的腐烂法则,化作一道粗壮到无法形容的漆黑光柱,狠狠地轰向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空间裂隙!
它要将那只虫子,连同她开辟出的那条可笑的通道,一起从现实的层面彻底抹去!
然而,溪的动作,比它更快。
就在那毁灭光柱降临的前一千分之一刹那,她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裂隙的另一端。
“轰隆——!!!”
毁天灭地的漆黑光柱,最终落在了空处。
以溪刚才站立的位置为中心,方圆百里的腐烂大地,连同其下的空间结构,被一击彻底蒸发。
最终,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还在不断坍塌、溶解的绝对虚无的空洞。
整个腐烂国度,都因为君王的这一记怒击,而剧烈地颤抖、哀嚎。
……
上百里之外,一片荒芜的戈壁上空。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下一刻,一道裂口凭空张开。
两个身影,狼狈不堪地从里面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噗!”
溪刚一落地,便再也压制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她整个人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丹田内的金丹黯淡无光,布满了即将崩碎的裂纹,经脉中更是火烧火燎,几近断裂。
星罗剑已经自动回归到她的体内温养,发出阵阵虚弱的嗡鸣。
“呜……”
一声迷茫的哼唧声响起。
被她扔在一旁的大白,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悠悠转醒。
它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旁脸色惨白、嘴角挂血的主人。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睡着了?
它伸出巨大的舌头,想舔一舔主人的脸以示安慰。
溪却没理它。
她强撑着站起身,转过头,望向身后那片天空。
尽管隔着上百里,但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个方向传来的、令人灵魂颤栗的暴怒意志,以及那片被染成腐烂颜色的天空。
这一次,是她输了。
但在那双清冷的、沾着血迹的眸子里,却看不到丝毫的沮丧与恐惧。
只有一种冰冷的,被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在缓缓燃烧。
她抬起手,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
“下次,我一定会赢回来。”
溪扭过头,坚定的说道。
她声音很轻,被戈壁的狂风一吹就散,却带着一种比万年玄冰还要坚固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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