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躺在江逾白的衬衫口袋里，屏幕朝下。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落在地毯上一条细长的光带。我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他轻轻压在枕头边。他睡得很浅，呼吸平稳，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梦里也在算什么公式。
我慢慢抽出手，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那一瞬，胃里突然翻了一下。我没停，径直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验孕棒拿出来的时候，手有点抖。说明书我昨晚偷偷看过三遍。两道杠是阳性，一道是阴性。我盯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条，等了三分钟。
第二道红杠慢慢浮现出来，清晰得没法忽略。
我把它放在洗手台边缘，对着镜子看自己。脸没变，眼睛也没肿，可眼神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定了，又像是才刚刚开始。
我走出洗手间，脚步很轻。江逾白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他抬头看见我，目光扫过空着的洗手间门，又落回我脸上。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放下，伸手把我拉回床上。
“你放那儿了？”他声音还没完全清醒，带着点沙哑。
我点头。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先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坐起来，把我搂进怀里。他的心跳很快，撞在我的肩膀上。“我们……要当爸妈了？”
我没回答，只把脸埋在他颈侧。那里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还有教堂外风吹过的气息残留。
他松开我，翻身下床，赤脚走到客厅。我以为他要去厨房，结果他打开了电视柜旁边的快递箱。
箱子是昨天到的，我没注意是谁寄的。现在一看，上面贴着好几张贴纸：《新生儿护理全书》《孕期营养科学指南》《婴儿睡眠信号解析》……
他一本本往外拿，摞在沙发上。不到十分钟，整个茶几和单人沙发都被书占满。最后他搬来几个纸箱垫脚，把最厚的一本《育儿心理学导论》立在电视前，挡住屏幕。
“你在干嘛？”我站在卧室门口问。
“建知识区。”他说，“左边是孕期心理支持，中间是喂养准备，右边是早期发育观察。”
我走过去，抽出一本翻了翻。每页都有荧光笔划线，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他熟悉的字迹，像是课堂笔记。
“沙发都没地方坐了。”
“你可以坐我腿上。”他合上手里那本《母婴安全手册》，抬头看我，“要不要听第一节？主题是‘如何应对孕早期情绪波动’。”
我笑出声，转身往厨房走：“我要喝温水。”
他跟过来，站在我身后，双手扶着料理台把我圈住。“林溪。”
“嗯？”
“你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就早上有点恶心。”
“明天去医院看看？”
“嗯。”
他下巴轻轻搁在我肩上，没再说话。我能感觉到他在呼吸，一下一下，很稳。
那天晚上我睡不着，凌晨一点多起身喝水。客厅灯居然还亮着。
我探头一看，江逾白跪在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只棕色毛绒熊。他手里拿着一块小方巾，正试图往熊屁股底下塞。
“这叫尿布。”他自言自语，“先展开，对准后腰，绕过来贴紧。”
可他动作太僵，熊的两条后腿被他塞进了前面的粘贴带里，整个身子歪在地上。
我捂住嘴，靠在门框上不敢动。杯子碰到了架子，发出轻微响声。
他猛地抬头，看见我，手一抖，熊直接翻倒。
“你怎么起来了？”他赶紧去捡熊，顺手把方巾揉成一团塞进口袋。
我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又去捞熊，结果膝盖一滑，整个人往前扑，手撑地才没摔下去。那熊趁机滚到我脚边，四脚朝天，屁股露在外面。
我弯腰捡起来，举到他面前：“江先生，您的孩子尿布穿反了。”
他伸手要抢，我没给。他只好站起来，脸有点红。“我是预习。”
“那你现在是爸爸了？”
“技术上还没通过考核。”他接过熊，重新摆正姿势，“但理论满分。”
我坐在沙发上看他继续折腾。这次他小心多了，一点点调整位置，嘴里念叨：“不能太紧，会勒腿；也不能太松，容易漏。”
我托着下巴：“你高中物理竞赛都没这么认真。”
“那是考试。”他抬头看我，“这是实战。”
我低头看着他蹲在地毯上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不是婚礼那天，也不是图书馆递笔记的时候，而是更早以前——有一次我值日打扫实验室，够不到高处的柜子，他一句话没说，走过来垫了张椅子，帮我擦完所有玻璃瓶。
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喜欢我。现在我知道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些书的？”我问。
“你答应我那天晚上。”他顿了顿，“其实更早，大三我就买了第一本《儿童发展行为学》，但一直不敢让你知道。”
“怕我觉得你奇怪？”
“怕你觉得我太明显。”
我笑了下，没接话。
他终于把熊包好了，端端正正放在茶几上。小熊咧着嘴笑，肚子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布条。
“合格了吗？”他问我。
“勉强及格。”我伸出手，“下次换我考你。”
他握住我的手，顺势把我拉起来，搂进怀里。“江太太，我们的预习能不能认真点？”
“你刚才那样子，比藏我试卷还可爱。”
他耳尖红了一下，低头蹭了蹭我的额头。“以后孩子要是像你，肯定也不爱说话。”
“那你就继续当翻译。”
“乐意之至。”
我们站在客厅中央，周围全是书。墙上挂着的日历还是婚礼前一天的日期，冰箱上贴着苏倩倩留下的便利贴：“恭喜，别忘了吃糖。”
我靠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明天……是不是该去医院了？”我说。
“嗯。”他收紧手臂，“我请了假。”
“不用那么紧张。”
“我不紧张。”他顿了顿，“我只是想在场。”
我抬头看他，他正低头看着我，眼睛很亮。
“你会是个好爸爸。”我说。
他没回答，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窗外天色微微发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地毯上的玩具熊静静坐着，肚皮上的尿布有点歪，但贴得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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