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格物院深处，纺织部所在的院落今日气氛格外不同。阎立德亲自坐镇，周围围满了神情紧张的工匠和几位格物博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台经过大幅改装的织机上。最大的不同，在于经线之间加装了一个精巧的木制滑轨和一个带着细绳的“梭盒”。
“开始！”阎立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名熟练的织工深吸一口气，不再用手费力地来回投掷沉重的木梭，而是用力拉动手边一根绳索——
“嗖！”
只见一个装着纬线筒子、形如小舟的精巧木梭——飞梭！——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沿着滑轨高速地从织机一侧瞬间“飞”到另一侧！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纬线被完美地嵌入经线之中。
织工再次拉动另一侧的绳索。
“嗖！” “咔哒！”
飞梭再次闪电般穿梭！纬线又被嵌入！
如此往复，伴随着轻快而富有节奏的“咔哒”声，布匹在织机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着，比过去快了何止三倍！而且布面异常平整均匀，幅宽也明显增加！
“成了！陛下！飞梭！成了！”阎立德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声音都变了调，他捧起刚下机的一截细密麻布，冲到一直负手旁观、眼神晶亮的陈默面前，“您看！这速度！这布面！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陈默（李世民）抚摸着那匹带着梭子余温、质地紧密的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细密触感，心中豪情激荡。效率！这就是工业化的第一缕曙光！流水线的雏形在他脑海中翻腾。“好！阎卿，尔等立下大功！立刻定型图纸，制作标准飞梭部件！优先装备西郊最大的官营纺织工坊！朕要这‘飞梭织机’，尽快织出足够多、足够好、足够便宜的‘贞观布’，让天下百姓，皆能衣暖！”
圣旨如山，长安西郊最大的官营纺织工坊内，数十架安装了飞梭的新式织机日夜轰鸣。原本需要两人配合、投梭费力、效率低下的工序，如今在飞梭的“咔哒”声中变得异常流畅。熟练的女工只需端坐机前，双手交替拉动绳索，飞梭便如灵巧的燕子在经线间飞速穿梭。改良后的纺纱机源源不断供应着优质的纱线。一匹匹幅宽统一、质地细密结实、色泽均匀的“贞观布”，如同流水般从织机上滑落，堆积如山。
“贞观布！官坊新出的贞观布！又细又密又便宜！只要荥阳郑氏‘云锦’一半的价钱！”
“什么？一半？不可能吧？”
“真的！我刚买了！你看这布，多厚实平整！郑家的布哪有这么匀？”
“天爷！这得省多少布钱！给我来两匹！不，三匹！”
抢购的人潮瞬间淹没了官坊设在东西两市的售卖点。价格低廉、质量上乘的贞观布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冲击着长安的布匹市场。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荥阳郑氏在长安最大、最气派的布庄——“瑞锦祥”门前，门可罗雀，冷清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掌柜看着对面官坊人山人海的盛况，再看看自家店里百无聊赖的伙计，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郑氏在长安的别院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夕。郑仁泰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摊在紫檀木案几上的一匹“贞观布”。他用手指捻着布面，感受着那细密的纹理和结实的厚度，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好…好一个官营工坊！好一个飞梭织机！”郑仁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这是要掘我郑氏的根基！断我五姓七望的命脉！” 他猛地抓起那匹布，狠狠摔在地上，犹不解恨，又重重踏了几脚。
“郎君息怒！”管家佝偻着腰，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官坊的布再便宜，若…若他们的织机隔三差五就出点‘意外’呢？飞梭精巧，若是关键的木件、绳索突然断裂…若是他们好不容易培养的熟手工匠，突然‘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甚至…长安城这么大，走水（失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郑仁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匹刺眼的“贞观布”，胸膛剧烈起伏。良久，一丝狠厉爬上他的眉梢，他缓缓坐下，端起冰凉的茶杯，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冰：“去办。手脚干净些。让那些官老爷们知道，这长安的布行，不是那么好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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