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夏鱼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背篓里只有一点蔫黄的野菜,脸上是掩不住的愁苦。
她没多说话,手脚麻利地生火,熬了比早上更稀的野菜糊糊,娘俩沉默地喝着,糊糊依旧刮喉咙。
张潇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下午遇到张婶的事说了。
“娘,下午张婶给额一个野梨。”
夏鱼娘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嗯了一声。
张潇一觑着她的脸色,小声补充道:“她说是在村子北面坡上捡的,额想着那边果子多,给咱家也捡点野果……”
“啪嗒!”
夏鱼娘的碗重重落在桌面上,猛地抬起头,蜡黄的脸上配上深陷的眼睛,有点毛骨悚然,她死死瞪着张潇一,既严厉又惊惧。
“不准去!身子没好利索瞎跑啥跑!那地方是你个小娃子能去的?!你去了?”
她连忙摇头:“额就是……就是碰见张婶,她给额梨子时提了一嘴……”
夏鱼娘紧绷的肩膀这才微微松了些,眼神依旧严厉,压低了声音斥道:“莫提莫去!小孩子莫打听那地方!”
她语气里复杂难言,“你张婶也是个苦命。她家儿子被征走,儿媳好不容易怀了一胎,结果又是个丫头片子……”
后面的话,夏鱼娘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但张潇一明白了。
这世道,女娃生下来就是债,尤其在这样的大灾之年。
早早走了,或许比活着受尽苦难强。
她目光紧紧盯着张潇一,声音压得更低,只剩气声:“你得感恩!要不是当初额好心让你扮成男娃,那北面的塔里,早就有你一份了!”
“记住你的身份,莫让人看出破绽。听见没?!”
张潇一被那目光刺得心头一凛,手心里都是汗,浑身发冷,原来……原来那个塔是弃婴塔。
不被期望出生的女婴,那里就是最终的归宿。
她再一次感受到这吃人世道的残酷。
连忙学着原主的样子,重重地点头:“嗯!”
嘴里的糊糊都是苦的。
夏鱼娘的一番话又让二娃子部分记忆碎片浮现。
原来夏鱼娘的孩子不止有张二娃和兄长张正元。
后面那些年,家里断断续续又添过两胎,都是女娃。
这世道,连养活男丁都艰难,谁家会留赔钱货?
最终,那两个生命,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溺死了,小小的身体,丢在那座塔里。
赤裸裸的来,赤裸裸的去。
二娃爹说过,不烧成灰,留在地里,饿极了的人什么都吃。
烧成渣渣,随风散,好歹干净些,在地下不受罪。
张二娃能活下来,一是当时家里多少还有几口吃的,二是缺丁口,张同渭与夏鱼娘咬牙让她顶了男娃的身份。
这身份,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一旦暴露……
天很快黑透了。
院子里只有灶膛里一点微弱的余烬闪着红光。
夏鱼娘看了一眼天色,神情变得异常紧绷,她先是走到院子那扇破大门前,用力推了推,确定门闩插好了,还不放心,又搬了块石头死死顶住门脚。
回到屋里,更是封了屋门窗户,之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屋里桌子、缸子拖了过来,死死抵在门后。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门板,长长吁了口气,但眼里的紧张丝毫未减。
张潇一躺在炕上,借着微光看着夏鱼娘这一系列动作,心也提了起来。
“娘咋了?”
夏鱼娘压低声音:“别问!夜里别出声,不管听到啥动静,都别起来!记住了吗?!”
她的恐惧如此真实,仿佛黑暗中蛰伏着择人而噬的猛兽。
张潇一的心沉了下去。
这抵死的门板,挡的是谁?
义军?流寇?还是饿红了眼的同村人?未知的恐惧,比已知的更让人窒息。
她默默躺好,闭上眼,视野里浮现出那个淡金色的系统面板:【灵性值:10】。
数字冰冷,却成了这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光。
夜,死寂。
风在呜咽,夹杂着抵门的破桌腿发出的细微呻吟。
张潇一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变强!必须更快地变强!在这吃人的世道里,金手指是她唯一的盾牌和利剑。
然而,变强的决心并不能立刻驱散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和内心沉甸甸的忧虑。
躺在土炕上,身下硌得慌,鼻尖萦绕着霉味和土腥气。
张潇一翻来覆去,像煎锅上的鱼,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村里的凄惨、夏鱼娘抵门时的惊惧,还有系统金手指……各种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
这破地方,连睡觉都是种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嗖嗦嗦——!”
一种极其轻微的拖行声,断断续续地从外面传来。
张潇一猛地睁开眼,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悉索……沙……”
声音很轻,时有时无,逐渐贴近,但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如同擂鼓般清晰。
仿佛它就在门外!
很近!
恐惧如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四肢躯体,她僵硬地躺在炕上,一动不敢动,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蜷缩着的夏鱼娘动了。
她显然也没睡着,此刻更是像受惊的兔子,猛地伸出一只手臂,一把将张潇一紧紧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握着枕头下的镰刀一动不动。
力道之大,勒得张潇一差点喘不过气,夏鱼娘的身体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带着恐惧。
“娘……” 张潇一用气声,几乎是贴着夏鱼娘的耳朵,艰难地挤出一点声音,“外…外面……是啥?”
夏鱼娘的身体僵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嵌进自己干瘦的胸膛里。
黑暗中,她摇头,幅度很小,示意张潇一不要出声,也不要问。
张潇一被勒得难受,更被那未知的恐惧和夏鱼娘的沉默煎熬着。
她挣扎了一下想要用言语转移自己的恐惧,她贴在夏鱼娘的耳边,气音:“娘到底是啥?!”
黑暗中,她沉默了几息,搂着张潇一的手臂微微松了些,她凑到张潇一耳边,声音颤抖:“是吃人的。”
张潇一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是野兽?还是……
“人也可能是祆怪……” 夏鱼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最近夜里村里总有人……悄没声儿的就没了……”
“没了?” 张潇一的声音也带上了颤音。
“嗯,第二天人就没了找回来……只剩个脑袋和衣裳……身子……都没了……”
轰!
夏鱼娘的话,像是一个炸雷,让她瞬间手脚冰凉。
只剩脑袋和衣服?身子没了?!
人干的?还是……祆怪?!
白天在村子感受到的那种历史重压下的窒息感,此刻化作了血淋淋的恐怖。
“岁大饥,人相食”那六个字,不再是模糊的担忧,而是此刻就盘踞在村子里活生生的存在。
它可能是一个人,一个被饥饿彻底扭曲了人性的同村人。也可能真的是某种超出常理的嗜血怪物。
门外,那悉索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夏鱼娘瞬间捂住了张潇一的嘴,力道大得让她窒息。
两人蜷缩在炕角,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咚咚咚……震得耳膜发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直到确认那声音真的消失了很久很久,夏鱼娘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了下去,捂着张潇一嘴的手也无力地松开,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喘息。
张潇一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她牙齿打颤,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黑暗中,她睁大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扇屋门。
视野里,那淡金色的系统面板依旧悬浮着。但此刻,金手指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门外徘徊的,是吃人的东西。
无论是人,还是祆怪,它还会再来。
变强!
张潇一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需要的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辟谷丹,更是能在这黑暗的丛林法则中,活下去的力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仓库里的土蜘蛛素材。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底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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