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熄灭的刹那,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吞噬了整个婚房。
浓重的血腥味和那股命格灼烧后的焦糊气,在失去视觉后变得愈发清晰刺鼻,沉甸甸地压迫着感官。我站在绝对的黑暗里,听觉和触觉被无限放大。
拔步床下,两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无声无息。
窗外,夜风拂过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异响。方才那窥视的目光,仿佛只是我的错觉,或是早已悄然退去。
但我确信不是错觉。
指尖的金簪冰冷而坚硬,硌在掌心,提供着一丝真实的触感,提醒着我所处的境地。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呼吸放得极轻,几乎融入这片死寂。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或许更久,直到冰冷的空气将嫁衣上的微薄暖意彻底带走,我才开始动作。
没有重新点亮烛火。
我凭借着记忆和对这个房间布局的熟悉——前世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或虚情或冰冷的日夜——摸索着走到梳妆台前。铜镜在黑暗中只是一片模糊的暗影。我打开妆奁,手指掠过那些冰凉的金玉首饰,最终摸到几个小巧的瓷瓶。
这是出嫁前,我那个看似怯懦、实则藏了心思的生母柳姨娘偷偷塞进我妆奁的。其中有一瓶,是极强的迷药,另一瓶,则是化尸水。她当时泪眼婆娑,只说是给我防身,怕深宅大院不好过。前世我嗤之以鼻,觉得她小题大做,从未用过。
现在想来,她或许知道些什么,却无力改变,只能以这种方式给我留一线生机。
指尖在冰凉的瓷瓶上停留片刻,最终,我拿起了那瓶迷药,揣入袖中。化尸水……动静太大,气味也难以遮掩,现在不是时候。
然后,我走到拔步床边。
俯身,探手进入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底部。指尖触碰到冰冷僵硬的锦缎衣料,以及衣料下更冷的皮肤。我强忍着不适,在宇文铭的尸体上摸索着。
找到了。
他腰间悬挂着一枚龙纹玉佩,触手温润,即使在此时也隐隐散发着极细微的灵力波动。这是皇子身份的象征,也是他府库的钥匙之一。前世,他极少离身。
我用力扯下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手心。
还有他的私印,也在怀中摸到。
苏真真发间那支赤金点翠转珠凤凰步摇,我也一并取下,珠翠冰冷,凤凰的眼睛是用细小的红宝石镶嵌,在黑暗中仿佛凝固的血滴。
将这些零碎东西用一方帕子包好,塞入枕下。
做完这些,我退回房间中央,侧耳倾听。
依旧寂静。
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弄清楚刚才窗外是谁,以及……这府里,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这间新房。
我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一片死寂。连巡夜守卫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这不正常。宇文铭的皇子府,戒备绝不至于如此松懈。除非……是有人故意调开了附近的守卫?是为了方便宇文铭和苏真真行事,还是……为了别的?
心念急转。
我轻轻拉开一道门缝。
冰冷的夜风瞬间涌入,带着庭院中花草的清冷气息,稍稍冲淡了房内的血腥。廊下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光线昏暗,在地上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空无一人。
我闪身而出,反手轻轻合上门扉,将那片血腥和死亡暂时锁在身后。
嫁衣的宽大袖摆和曳地裙裾在行动间极为不便。我蹙眉,索性弯下腰,握住裙摆两侧,“刺啦”一声,用力将华丽的嫁衣外袍从膝盖处撕开,撕掉碍事的后半幅和过长的袖子,只留下一件堪堪过膝、便于活动的残破红衣,露出里面素色的中衣。又将头上繁重的凤冠彻底取下,只余一根简单的金簪绾发。
冷风瞬间灌入,激起一阵寒颤,却也让我头脑更加清醒。
我像一道红色的幽灵,贴着廊下的阴影快速移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新房所在的院落颇为僻静,这是宇文铭特意安排的,美其名曰不喜喧闹,实则为了便于他行龌龊之事。此刻,这份僻静正好方便了我。
穿过一道月亮门,前方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声。
我立刻闪身躲到一丛茂密的忍冬花之后,屏住呼吸。
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丫鬟走过。
“……崔嬷嬷方才脸色难看得很,让我们没事别往新房那边凑,说是少夫人歇下了,脾气不大好。”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抱怨。
“刚过门就摆这么大架子?听说只是个庶女……”另一个声音嘀咕着。
“嘘!小声点!别管了,反正主子们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快去把厨房温着的燕窝给侧院那位送去才是正经,去晚了又得挨骂。”
“侧院?那位不是病着吗?这么晚还用燕窝?”
“谁知道呢,主子吩咐的,照做就是了……快走吧……”
脚步声渐远。
侧院?病着?宇文铭的后院,除了我这个刚过门的正妃,并无其他侧妃侍妾。哪来的“侧院那位”?
心中疑窦顿生。
待丫鬟走远,我从花丛后走出,毫不犹豫地尾随而去。
绕过几道回廊,越走越是偏僻。丫鬟最终停在了一处极为幽静、甚至有些荒凉的小院前,院门上连块匾额都没有。她们叩了叩门,一个穿着灰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老婆子开了门,接过食盒,很快又关上了门,全程无声无息。
两个丫鬟交了差事,立刻转身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晦气。
我隐匿在暗处,仔细观察着那个小院。院墙不高,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最里间的一扇窗户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被厚布蒙着的灯光。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隐约浮现出来。很淡,却挥之不去。
难道刚才窗外的眼睛,来自这里?
这里面住的,是谁?
我沉吟片刻,没有贸然靠近。这里太过诡异,且情况不明。
正当我准备先行退去,再从长计议时,那小院的门,却又“吱呀”一声,轻轻开了一条缝。
那个接过食盒的灰斗篷老婆子探出身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端着一个木盆,步履蹒跚地朝着院落后方的偏僻处走去,像是要去倒污水。
机会!
我心跳微微加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老婆子走到一处荒废的井台边,正要倾倒木盆,我如同鬼魅般从她身后贴近,袖中的迷药瓷瓶已然拔开塞子,一块沾了药液的帕子猛地捂上了她的口鼻!
“唔!”老婆子惊恐地瞪大眼睛,挣扎了几下,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扶住她,将她拖到井台后的杂草丛中。动作必须快!
迅速翻查她身上。斗篷下是普通的粗布衣裳,没有任何标识。手指粗糙,是个做粗活的下人。身上除了一把旧钥匙,别无他物。
那钥匙……样式古老,绝非这皇子府常见之物。
我拿起钥匙,又看向那黑漆漆的小院。
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与宇文铭的计划有关?与我的命格有关?
直觉告诉我,必须进去一看。
风险极大,但值得一冒。
我将昏迷的老婆子藏好,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悸动,如同融入阴影的猫,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那小院门前。
钥匙轻轻插入锁孔。
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惊。
我推开门,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萧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的气息。
正中的房间窗户蒙着厚厚的黑布,那点微光就是从里面透出的。
我蹑足靠近,手指沾湿唾液,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戳开一个小洞,屏息向内望去。
只看了一眼,我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僵!
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芯被拨得很小。
一个瘦弱不堪的男孩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身上盖着一床破旧的薄被。他看起来约莫七八岁,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
男孩的眉心,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复杂、正在缓慢流转的暗红色符文。那符文散发出一种与我同源、却更加微弱、仿佛被强行禁锢和抽取的……神女命格的气息!
虽然极其稀薄,但那感觉绝不会错!
这男孩身上,怎么会有神女命格的气息?虽然微弱残缺,被那诡异的符文死死压制着,但确确实实存在!
他被用来做什么?禁锢?滋养?还是……转移命格的容器?!
宇文铭和苏真真,到底还做了什么?!
就在我心神剧震的刹那——
“咳咳……咳……”
床上的男孩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死寂与麻木。
他的目光,毫无征兆地,直直地透过那个小小的窗纸孔洞。
对上了我的视线。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男孩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度惊恐和哀求的光芒,他张大了嘴,似乎想喊叫什么,却只发出更加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
我身后,小院那扇破旧的门,被人从外面。
猛地一脚踹开!
“砰——!”
木屑飞溅。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一道高大挺拔、充满戾气的黑影,瞬间闯入院中,一道凌厉无比的剑光,如同暗夜中劈出的闪电,直刺我的后心!
杀意凛冽,快得令人窒息!
我被那剑气的寒意激得汗毛倒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凭着前世濒死挣扎练就的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
嗤啦!
剑尖划破我残破的嫁衣衣袖,带起一溜血珠,狠狠刺入我方才站立位置后的土墙上,没入直至剑柄!
若是晚上半分,此刻被刺穿的就是我的心脏!
我狼狈地滚倒在地,抬头望去。
月光与昏暗的灯笼光交织下,站在院门口的男人缓缓收回剑,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束着暗金腰带,面容冷峻如冰雕,一双深邃的眼眸正居高临下地睨着我,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的杀意。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残破的嫁衣,以及袖口渗出的血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声音低沉冷冽,如同寒冰撞击:
“你是何人?”
“为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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