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乔亚，权力之间。”
康纳德压低的这几个字，像几块冰坨子砸进甲板暂时缓和的空气里，激得林昊眼底寒光乍现。他握着「阎罗」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
审判之眼仿佛穿透了茫茫大海与高耸的红土大陆，看到了那云端之上，投下冰冷注视的……眼睛。
杰尔马的突袭，目标明确的捕获，背后站着的，竟是世界政府的最高权力？是为了莱茵多特刚刚觉醒的治愈之力，还是……冲着他这个“死神”而来？
对面，鼯鼠中将显然也注意到了静灵庭团这边瞬间凝滞的气氛和康纳德那凝重的表情。
他久经沙场，嗅觉敏锐，立刻意识到事情恐怕比他接到的“抓捕特殊海贼团”的命令更复杂。他挥手让士兵们保持警戒，但并未再做出攻击姿态，目光沉静地看向林昊，似乎在等待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态度。
海风卷着硝烟和淡淡的血腥味，在两艘船之间打着旋儿。一边是伤痕累累、刚刚击退强敌的海贼，一边是阵容齐整、却因意外伤员而暂时止戈的海军。这休战，脆弱得像层窗户纸。
“咳……咳咳……”一个被抬上静灵庭号的海军重伤员痛苦地咳嗽着，嘴角溢出带泡沫的血，眼看就不行了。
这声音打破了僵持。
西蒙和里克对视一眼，没有犹豫，立刻蹲下身开始检查。西蒙的「生态摹笔」亮起微光，扫描着伤员体内的情况，“肺部被碎片击穿，内出血严重，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里克深吸一口气，不顾自己灵压几乎耗尽，再次举起指挥棒，一段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灵韵回响”缓缓奏响，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滋润那即将枯竭的生命之火。
他们的动作自然而专注，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需要救助的生命，而非片刻前的敌人。
这一幕，落在双方人员眼中，意味各不相同。
静灵庭团的水手们默默看着，没人反对。经历了锁链岛的解放，目睹了莱茵多特的觉醒，他们似乎对“救助”这个词，有了更深的理解。
海军士兵们则有些动容，他们看着那两个气质奇特的海贼正全力救治自己的同胞，心情复杂。
鼯鼠中将看着这一切，紧按刀柄的手，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丝力道。他忠于正义，但并非不通情理。眼前这群“海贼”，行事诡异，力量奇特，但似乎……并非纯粹的凶恶之徒。尤其是那个橘头发的小女孩，刚才散发出的温暖光芒，连他都隐约感觉到了一丝安抚。
林昊将目光从红土大陆方向收回，看向正在忙碌救治的西蒙和里克，又看了一眼被里克护在身后、怯生生却又带着一丝好奇望着海军伤员的莱茵多特。他心中有了决断。
他转向鼯鼠，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海军中将，如你所见，我们刚与杰尔马66交战，损失惨重，需要立刻修整。你的伤员，我的船医会尽力。至于逮捕……”
他顿了顿，迎着鼯鼠锐利的目光。
“我们现在不会跟你走。但可以告诉你，袭击加盟国、对抗海军，事出有因。世界政府……并非如你所见那般光鲜。”
这话说得相当大胆，几乎等同于当面质疑鼯鼠所效忠的体制。
鼯鼠眼神一厉，周身气势再次变得危险：“注意你的言辞，海贼！”
“是不是妄言，你心中自有判断。”林昊毫不在意那压迫感，只是指了指那些正在被救治的海军士兵，“至少现在，我们展现的不是恶意。”
鼯鼠沉默了。他看着同胞的性命被对方挽救，听着林昊那近乎叛逆的言论，再联想到这次任务某些含糊不清的细节，以及刚才杰尔马突兀的出现和撤退……种种疑点在他心中交织。他是一名纯粹的军人，但并非没有自己的思考。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紧绷的杀气终于彻底收敛。
“我会将这里的情况，以及你的话，如实向上级汇报。”他沉声道，这等于变相默认了眼下这脆弱的休战状态，
“在伤员情况稳定前，我的舰队会保持现有距离。但别指望我会放你们离开。”
“可以。”林昊点头。他需要的就是这个喘息之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气氛诡异而平静。
海军军舰远远围着，炮口依旧指向这边，但没有进一步动作。静灵庭号上，西蒙和里克全力救治着双方的重伤员，莱茵多特那无意识散发的治愈波动，也在悄然加速着愈合过程。巴克则指挥着还能动弹的人，拼命抢修着船体最致命的损伤。
林昊和鼯鼠，一个在船头，一个在军舰舰桥，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没有再交流，但一种无形的、基于当前局势的默契，已然形成。
趁着这段宝贵的喘息时间，康纳德将自己关在临时搭建的通讯室内，结合之前截获的杰尔马信号、从革命军那里获得的部分情报，以及林昊“审判之眼”对世界政府业力的观测，开始全力分析、拼凑线索。
终于，在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血色时，他带着一份整理好的报告，找到了正在检查船体修复进度的林昊。
“船长，基本可以确认了。”
康纳德的声音带着疲惫，更带着凝重，
“杰尔马的行动，有极高概率直接受命于玛丽乔亚，具体执行命令来自‘科学防卫武神’杰伊戈路西亚·萨坦圣的管辖领域。他们的目标，最初可能是您，但在莱茵多特队长觉醒能力后，优先级立刻变更，将‘捕获灵性治愈单位’列为首要目标。”
林昊眼神冰冷：“原因？”
“目前情报不足，无法完全确定。但结合奥哈拉事件、以及对某些禁忌领域的研究传闻来看，”康纳德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血色的夕阳，
“世界政府，或者说天龙人，可能对‘长生’、‘完美生命形态’或者某种‘灵魂层面的治愈与净化’，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
长生？完美生命？林昊想起罗杰灵魂透露的只言片语，想起那空白的一百年，心中冷笑。以无尽罪业堆砌的统治，也配追求永恒？
“另外，”康纳德继续道，
“根据之前对和之国文献、奥哈拉残留资料以及我们自身经历的分析，指向最终之岛拉夫德鲁的线索，除了已知的几块红色历史正文，西海……可能存在关键性的补充信息，或许与古代兵器的‘冥王’设计图流传有关，也或许……藏着解读所有正文的某种‘钥匙’。”
西海……
林昊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里，是奥哈拉的故乡，是罗宾的根，也曾是罗杰活跃过的海域，如今看来，更是漩涡的中心之一。
“通知下去，”林昊下令，
“伤员情况一旦稳定，能支撑航行后，立刻出发，目标——西海。”
“那海军那边……”康纳德看向依旧在外围警戒的舰队。
林昊望向鼯鼠所在的方向，眼神深邃：“他会‘放行’的。”
夜幕开始降临，海面被黑暗笼罩，只有军舰和静灵庭号上的灯火，在墨色的海面上点缀出零星的光斑。
就在夜深人静，大部分人都因疲惫而陷入沉睡时——
一直站在舰桥的鼯鼠，忽然看到静灵庭号船舷边，那个名叫林昊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看着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昏暗的光线下，鼯鼠却清晰地看到，对方朝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融入了船舱的阴影中。
与此同时，静灵庭号那破损的风帆，开始被悄然调整角度，船身也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动力系统重新启动的嗡鸣。
他们……要走了。
鼯鼠握着望远镜的手紧了紧，最终，却缓缓放下。他转过身，对副官沉声道：“传令各舰，保持警戒……但，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不许阻拦。”
副官愣了一下，但看着鼯鼠那不容置疑的表情，还是立正敬礼：“是，中将！”
他看着那艘在夜色中缓缓调整方向、如同受伤孤狼般准备再次踏上征途的海贼船，心中默然。
他履行了军人的职责，进行了试探和围堵。但在此刻，他选择遵从内心的判断，网开一面。
这或许不符合绝对的正义，但……他无法对刚刚救助了自己部下的、并且可能牵扯进更深漩涡的人，挥下屠刀。
“报告中将！”一名通讯兵突然跑来，“本部急电！询问……询问静灵庭海贼团抓捕进展！”
鼯鼠看着那艘已经启航、渐渐融入夜色的船只，平静地接过电话虫。
“回复本部：目标船只凭借诡异能力，于夜色中……强行突破封锁，脱离接触。我方……追击不及。”
说完，他挂断了通讯，目光依旧望着静灵庭号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
放走他们，究竟是对是错？
而此刻，已经驶入深邃夜色的静灵庭号上，林昊站在船头，感受着拂面的海风，手中摩挲着香克斯赠与的、指向“晨露岛”的永久记录指针。
康纳德走到他身边，低声道：
“船长，刚刚收到一则从新闻鸟身上截获的、未加密的传闻消息……西海的几个黑手党家族，因为某件‘东西’，冲突升级了。据说，牵扯到一本……‘航海日志’。”
林昊的目光，骤然锐利。
（第九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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