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猎大典的惨烈收场,像一道深刻的刀痕,刻在了霜寒城每个人的记忆里。遇袭、伤亡、国王险遭不测……这些消息被严密封锁,但那股弥漫在王宫上下的凝重气氛,却无法掩盖。而在这片阴霾之中,一个名字却如同冰原上骤然点燃的篝火,迅速传递开来——阿忘。
那个被公主从市井救回、失忆重伤、沉默寡言的少年,在生死关头,竟爆发出惊人的实力,以一己之力,于万军丛中护卫公主,更疑似击退了刺客中的顶尖高手!尽管细节被刻意模糊,但“驸马爷勇武过人,救驾有功”的说法,已是不胫而走。
冰璃宫内,阿忘(潘二郎)的待遇悄然发生了变化。他所居的偏殿,守卫依旧森严,但送来的药食材质明显提升了一个档次,甚至连炭火都换成了更为耐烧无烟的上品银丝炭。秦御医前来诊脉的次数增多,态度也愈发恭敬谨慎,言语间除了关心伤势,更多了几分探究之意。
这一日,阿忘正在殿内缓缓活动筋骨,尝试引导体内那股日益温顺活跃的暖流修复左肩最后的隐痛,殿外传来了内侍恭敬的通传声:
“阿忘公子,陛下召见。”
阿忘心中微凛。该来的,终究来了。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宽大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微微躁动的炁息,跟着内侍走出了冰璃宫。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踏入雪国王宫的核心区域——冰极殿。与冰璃宫的相对温馨不同,冰极殿恢弘、肃穆、冰冷。巨大的穹顶由万年玄冰筑成,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模拟出璀璨星河。殿内寒气逼人,两侧矗立着身着玄甲、面无表情的王宫侍卫,目光如刀,扫视着每一个进入者。
国王赫连博端坐在正中的冰雕王座之上,身着常服,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落在阿忘身上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王后坐在稍侧的位置,仪态端庄,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几位重臣宗亲分列两旁,包括面色沉静的赫连威长老,以及神色复杂的侍卫长巴图鲁。
阿忘走到殿中,依着近日学来的礼仪,躬身行礼:“参见陛下,王后。”
“平身。”赫连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忘,冬猎之事,你护卫公主,功不可没。若非你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言重了,草民……只是尽力而为。”阿忘垂首应答,语气平稳。他刻意保持着谦卑,心中却警惕到了极点。赫连博的赞赏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用意。
“尽力而为?”赫连博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好一个尽力而为。你的‘尽力’,可是让朕刮目相看。”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殿内众臣,“今日召你前来,一是论功行赏。你于国有功,于王室有恩,朕向来赏罚分明。赐你雪晶百斛,灵药十箱,准你入王室武库,挑选兵器甲胄一副。”
赏赐不可谓不厚重,尤其是准许进入王室武库,更是莫大的荣耀。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谢陛下恩典。”阿忘再次躬身。
“其二,”赫连博的声音沉了下来,目光变得锐利,“冬猎遇袭,刺客身份成谜,其目标耐人寻味。阿忘,你当时与那刺客首领交手,可曾看出什么端倪?”
终于问到关键了。阿忘心念电转,抬头迎上赫连博的目光,眼神坦然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回陛下,当时情势危急,草民只觉那人武功极高,身法诡异,招式狠辣,前所未见。至于其来历路数……草民见识浅薄,实在看不出。”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那面具人的武功确实诡异,但他隐隐感觉,其中蕴含的某种阴寒劲力,似乎与这片冰雪世界有种微妙的排斥感,绝非雪国本土武学。但他绝不会主动点破,将自己卷入更深的漩涡。
赫连博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阿忘的眼神清澈而坦诚,除了劫后余生的些许疲惫,并无异样。
“嗯。”赫连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宗室席位,“威长老,关于刺客来历,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赫连威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老臣已加派人手追查,但目前线索寥寥。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阿忘,“据幸存侍卫描述,那刺客首领临死前,似乎说了句奇怪的话,像是……中域口音?”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一凝!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在阿忘身上!中域口音?这几乎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阿忘这个“中域来客”!
阿忘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和一丝委屈:“中域口音?这……草民完全不知!草民连自己来自中域何处都记不清,怎会与刺客有关?请陛下明鉴!”他这番反应,合情合理。
赫连博摆了摆手,制止了赫连威继续发言,淡淡道:“此事尚无定论,不必妄加揣测。阿忘救公主有功,便是雪国的功臣。至于他的来历,失忆之症,秦御医已在全力诊治,相信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变得温和,看向阿忘:“阿忘,你虽失去记忆,但品性纯良,勇毅可嘉,更与灵儿……颇为投缘。灵儿多次向朕与王后恳求,希望能常伴你左右。朕思虑再三,决意……”
他声音提高,传遍整个大殿:“……册封你为雪国驸马,择吉日与灵儿公主完婚!从今往后,你便是雪国的一员,当与雪国休戚与共!”
驸马!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两个字从国王口中正式说出时,阿忘的心脏还是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冲击席卷全身!成为驸马,意味着他将彻底与雪国绑定,获得尊贵的身份和庇护,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将被卷入更深的政治漩涡,再无退路!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座侧后方,那里珠帘微动,隐约可见灵儿紧张而期盼的身影。那双清澈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充满了无声的恳求与难以掩饰的爱慕。
拒绝?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一个失忆的、无依无靠的流浪者,能得到一国公主的垂青,成为尊贵的驸马,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更何况,灵儿对他的情意,真挚而炽热,早已触动了他冰冷的心湖。
接受?前方是未知的险境,是赫连威等人毫不掩饰的敌意,是隐藏在他失忆背后的巨大谜团可能带来的风暴。
电光火石之间,阿忘已然有了决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而坚定:
“臣,阿忘,谢陛下隆恩!必当竭尽全力,守护公主,忠于雪国,万死不辞!”
他没有选择。这片冰雪国度,这个善良的公主,是他失忆后唯一的温暖和归宿。为了这份温暖,为了弄清自己的过去,他必须抓住眼前的一切,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好!”赫连博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那笑意未达眼底,“起身吧。即日起,你便移居‘望雪阁’,一应仪制,按驸马规格准备。大婚之事,由王后亲自操办。”
“臣,领旨谢恩!”阿忘站起身,目光与珠帘后的灵儿相遇。灵儿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殿内众臣神色各异,有真心祝贺者,有面无表情者,更有如赫连威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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