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级后的系统空间三层,专门规划出了一片区域作为仓库区。与外界北大荒的冰天雪地、物资紧缺截然不同,这里恒温干燥,货架整齐(部分是系统生成,部分是廖奎用【基础建材合成功能】制作的简易木架),分门别类地码放着海量的物资——从系统奖励的飞天茅台、精美食品,到他们平日积攒的粮食、药品、工具,琳琅满目,堪称一座丰裕的秘密宝库。
此刻,谢薇正站在这片丰裕之中,神情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郁与专注。她面前堆放着一些颜色暗淡、质地粗糙的棉布和棉花,这都是她刻意从农场后勤或通过刘炮的渠道换来的旧物,与系统空间内那些光鲜亮丽的奖励品泾渭分明。
她手中正在缝制的,是一件加厚的棉背心。飞针走线,动作娴熟,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缝隙,确保保暖效果最大化。然而,仔细看去,便能发现她使用的线颜色并不统一,深一段浅一段,显然是拆洗旧衣物所得;棉布的本身也是由几块颜色、磨损程度略有差异的厚布精心拼接而成,努力营造出一种“物尽其用”、“家境普通”的观感。她严格遵循着父亲处境所要求的“不能太好”的原则,任何一丝超出常理的崭新与齐整,都可能给父亲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她脚边,放着一个已经打包好的、看起来鼓鼓囊囊却毫不起眼的土布包裹。里面装着:
·几双用结实的粗布、棉线纳得厚厚的旧棉袜,袜底特意加厚,以抵御西头窝棚那彻骨的寒意。
·一小罐用普通草药(部分是野外采集,部分来自农场卫生所)熬制的冻伤膏,色泽暗沉,气味朴实,装在粗糙的陶罐里,绝不会引人注目。
·一大包耐储存的粗粮炒面,混合了玉米、高粱和少量麸皮,炒得干香,用油纸仔细包好。
·一罐自家腌制的、咸涩下饭的咸菜疙瘩。
每一样东西,都凝聚着她的心血与算计,既要实用,又要完美地融入第七农场底层职工家属接济落难亲人的普遍水平,甚至还要更“艰苦”一些。
萧雅姿静静地坐在离女儿不远处的一个小木凳上。她身上穿着系统奖励的、质地柔软舒适的素色棉袍,与这仓库里“艰苦朴素”的准备工作区域显得有些疏离。她的目光,始终温柔而复杂地追随着女儿飞针走线的动作。
看着那些虽然朴素却无比实用的物品,想象着它们即将被送到丈夫谢广安手中,萧雅姿的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思念如同潮水般涌来,对丈夫处境的担忧啃噬着她的心,更有一种身为妻子、母亲却无法亲自照料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操劳一切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她几次微微抬起手,嘴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或是上前帮女儿一把——哪怕只是递个剪刀,理理线头。但她的手最终又缓缓落下,嘴唇无声地抿紧。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沉睡近一年,醒来后虽获新生,身体甚至诡异地重返青春,却对如今外界那套艰苦生存的细节规则无比生疏。她怕自己笨拙的帮助反而会打乱女儿的节奏,更怕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与这“普通职工岳母”身份不符的痕迹。于是,她只能选择沉默地陪伴,用目光无声地传递着支持与心痛。
仓库里很安静,只有谢薇手中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远处溪流若有若无的潺潺水声。
忽然,萧雅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轻轻站起身,走到旁边一个堆放系统奖励物品的架子前,从上面拿起一个印着繁复花纹的铁皮盒子——那是系统生成的“1967年香港名媛物品”之一,里面原本装着一些精致的点心和糖果(点心已被小心取出另存)。她拿着空盒子走回来,递给谢薇,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试探:
“薇薇,这个盒子……你看,能不能用来装那罐冻伤膏?铁皮的,密封好些,不容易磕碰……就是这花纹……”
谢薇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看向母亲手中的铁皮盒。那盒子确实精致,上面印着色彩鲜艳的牡丹和凤凰图案,与北大荒的粗犷格格不入。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看到母亲眼中那想要做点什么的渴望,心头一软。她接过盒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拿出之前准备好、原本打算用来包裹陶罐的旧布块。
“妈,这盒子挺好,就是太扎眼了。”她说着,动作利落地用那块灰扑扑、洗得发白的旧布将铁皮盒仔细地包裹起来,只在顶部留出可以打开的缺口,然后用粗线简单固定。“这样包一下,既保护了罐子,也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了。”
看着女儿熟练的改造,萧雅姿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她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凳子,继续扮演着那个安静的守望者角色。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脚步声,廖奎勘探完新空间的地形回来了。他一眼就看到正在忙碌的妻女(岳母),脸上立刻露出温暖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准备给爸的东西呢?”他目光落在那个打包好的包裹和谢薇手中即将完工的棉背心上,蹲下身,仔细检查起来。他摸了摸棉背心的厚度,掂了掂炒面的分量,又看了看那被旧布包裹起来的冻伤膏盒子,满意地点点头。
“嗯,薇薇考虑得很周全。厚度、分量、成色,都恰到好处。”他抬头看向谢薇,眼神里满是赞赏和感激,“爸那边条件艰苦,这些东西送过去,能顶大用。尤其是这冻伤膏和厚袜子,西头那地方,冬天最难熬。”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谢薇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混杂着愧疚与痛苦的光芒,也没有注意到岳母萧雅姿在他靠近查看物品时,那下意识微微收紧的手指和瞬间移开的目光。
廖奎的赞许如同温暖的阳光,却让谢薇感觉像是被灼伤。她低下头,掩饰住翻涌的情绪,轻声应道:“嗯,希望能帮到爸爸。”
所有的物资都已准备就绪,承载着女儿的牵挂、妻子的思念,以及一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必须严守的秘密。它们即将通过那条由保卫科王司冲默许的、脆弱的官方渠道,送往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农场边缘,慰藉那位在严寒与监视中苦苦支撑的父亲。
而在这一片看似温馨和睦的准备工作中,那无声的裂痕,依旧在静静地蔓延。
空间三层,静谧的书房。
窗外是系统模拟出的冬日景象,天色略显灰蒙,带着几分符合外界季节的萧瑟,与书房内恒定的温暖、流淌的灵韵之气形成了微妙的反差。谢薇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物资清单和一支铅笔,正凝神核对着给父亲准备的物品,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萧雅姿坐在靠窗的软椅上,目光落在窗外那略显寂寥的景致上,已经很久没有移动。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交织在膝头,显示出内心的挣扎。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轻地转过头,看向女儿伏案的背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薇薇……”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勇气,“能不能……给你爸……捎句话?就写……‘安好,勿念’……四个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期盼,仿佛这四个字是她能从心底掏出的、最沉重也最珍贵的全部。
谢薇正在纸上划写的手猛地一顿。铅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戳下一个小小的凹痕。她抬起头,看向母亲。
逆着窗外模拟的光,母亲坐在那里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那双与她极为相似的眼眸里,此刻正闪烁着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希望之光。那光芒如此脆弱,让谢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放下笔,动作有些滞涩地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缓缓蹲下。她伸出双手,将母亲那双冰凉、甚至微微发颤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试图传递过去一点力量和温度。
“妈,”她开口,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缓,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其中的沉重与艰涩,“不行。”
她感受到母亲的手在她掌心微微一僵。
谢薇深吸一口气,迎上母亲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用最清晰也最残酷的语言,剖开现实的荆棘:“保卫科的王科长,他虽然松了口,允许我们定期送些基本的生活物资过去,但这不代表信任,更不代表松懈。”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隔墙有耳:“每一次,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哪怕是一块布,一口吃的,到了他们手上,都会经历最严格的检查。他们会把被子、棉衣抖开,一寸寸地摸,看里面有没有夹带;他们会把干粮捏碎,看有没有藏纸条;他们会把罐子打开,里里外外看清楚……”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扎在自己和母亲的心上:“任何字迹,妈,任何字迹!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一个看似无意的划痕,一旦被他们发现,都会被立刻视为‘传递信息’,视为‘企图串联’。”
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力道大得指节有些发白,仿佛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说完后面的话:“到那时,不仅这条好不容易才建立的物资渠道会立刻中断,爸爸在西头的处境会变得更加艰难,就连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被卷入更大的麻烦里。我们……不能冒这个险,一丝一毫都不能。”
谢薇的话语,像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萧雅姿眼中那点残存的微光。她眼中的期盼碎裂开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了然。她慢慢地、一点点地低下了头,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窗外模拟出的、若有若无的风声。
良久,萧雅姿才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
“妈……知道了。”
她没有抽回被女儿握住的手,反而将谢薇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紧得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抓住唯一的浮木。那四个字——“安好,勿念”——这封永远无法寄出的、无声的信,沉甸甸地压在了母女二人的心上,也沉甸甸地坠入了这片温暖如春、却无法消融现实严寒的空间深处,成为又一个只能默默吞咽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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