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北大荒的秋晨已是寒气袭人。而系统空间【幸福小屋】的二层卧房内,却依旧维持着恒定的温暖与静谧。模拟的晨光透过窗棂,柔和地洒在房间内,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了那张宽大的、躺着三个人的床铺。
萧雅姿依旧静静地躺在床的内侧,如同沉睡在时间之外。她的面容在灵韵池水的长期滋养下,保持着三十五六岁的丰润与安详,呼吸微弱而绵长,对身外的一切浑然不觉。经过最初的心理不适与尴尬,在确认母亲绝无可能醒来感知后,谢薇和廖奎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在这种绝对静止的陪伴下,他们的亲密反而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仿佛在至亲见证下彼此确认、相互汲取力量的复杂意味。
然而此刻,卧房内温暖宁静的氛围,却被刚刚返回的廖奎彻底打破。
他的身影几乎是踉跄着出现在床边的。脸色是一种极度缺乏睡眠的灰败,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血丝,嘴唇干裂泛白。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原本沉稳如山的身形此刻竟有些微不可查的摇晃,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在抵抗着什么不适。
“奎哥!”原本坐在床边等候的谢薇立刻起身扶住他,触手之处,只觉得他手臂的肌肉都在不自觉地微微痉挛。再细看,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竟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而最让她心碎的是,廖奎的左脚踝,那个刚刚痊愈不久的部位,此刻竟然再次显现出些许不自然的肿胀,显然是连日来的奔波和压力,让旧伤承受了额外的负担。
“我……有点耳鸣……”廖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疲惫,“眼前……偶尔发花……”
这是长期精神高度紧绷、睡眠严重不足、体力透支到极限后,神经系统开始发出警告的信号——神经衰弱的典型前兆。
谢薇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如同断线的珠子。她紧紧抱住廖奎,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轻微颤抖和冰凉,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停下!奎哥!我们停下吧!算我求你了!太危险了!你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彻底垮掉的!我们想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不要你为了这件事把命搭进去!”
她的拥抱是那样用力,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母亲的希望固然重要,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与她灵魂相契的丈夫,才是她此刻全部世界的支撑。
廖奎靠在谢薇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这让他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和精神得到了一丝微弱的慰藉。他疲惫地闭上双眼,有那么几秒钟,卸下所有伪装和坚强后涌上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是的,太累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需要休息,大脑如同被灌满了铅,耳鸣声如同魔音贯耳,脚下的虚浮感和旧伤的隐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极限的所在。
放弃的念头,如同诱人的魔鬼,在耳边低语。
但仅仅几秒钟后,他猛地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血丝依旧骇人,但那深处,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如同历经风雨侵蚀却愈发坚韧的礁石,重新浮现出来。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谢薇满是泪痕的脸颊,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行,薇薇……不能停。”他缓缓摇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疲惫的深渊中费力挤出,“我们已经走了大半,几千公里都闯过来了……不能半途而废。就差最后一段,最后一段路了……我,撑得住。”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堪忧,但他更清楚,此刻放弃,前功尽弃。不仅仅是路程上的倒退,更是精神上的溃败。而且,越接近目标,停留的风险其实越大,必须一鼓作气。
谢薇看着他眼中那熟悉又令人心疼的倔强,知道他心意已决。她了解他,如同了解自己。一旦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巨大的无力感和对他的担忧,让她哭得更凶,却也不再劝阻,只是用力地点着头,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哽咽着:“我……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相拥着,在静谧的房间里,在母亲永恒沉睡的陪伴下,默默消化着这沉重的一切。
片刻后,谢薇强行止住泪水,搀扶着廖奎,走向与卧室相连的浴室。此刻的他,虚弱得甚至需要她的搀扶才能走得稳。
浴室内,温热的水流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逐渐弥漫开来。廖奎靠在光滑的瓷砖墙壁上,几乎连站立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谢薇没有半分犹豫,细心而温柔地帮他褪去沾满尘灰与疲惫的衣物,如同照顾一个重病的孩童。
清洗的过程缓慢而安静。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廖奎僵硬酸痛的肌肉,却难以洗去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他闭着眼,任由谢薇帮他擦拭,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徘徊。
清洗完毕,谢薇用柔软的大毛巾仔细擦干他的身体。随后,她没有丝毫羞涩,扶着他,重新回到那张承载着他们所有秘密与希望的卧床上。
萧雅姿依旧安静地躺在内侧,仿佛一个永恒的守护者。
这一次的亲密,与往日截然不同。它不再是激情与爱欲的宣泄,也不是单纯为了修复精神力的程序化互动。它更像是一场庄严的、无声的仪式,一场在绝境中,生命与生命之间最直接、最本能的能量传递与救赎。
谢薇的动作极尽温柔,带着无尽的怜惜与鼓励。她引导着他,包容着他,用自己的温暖和活力,去浸润他那近乎干涸的精神与肉体。廖奎被动地承受着,最初的虚弱和不适,在那熟悉而深入灵魂的链接建立后,逐渐被一股温和却坚定的暖流所取代。
系统的规则之力,似乎也感知到了宿主濒临崩溃的状态,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流转起来。那不仅仅是在修复精神力的损耗,更像是在从更深的层面,滋养着他过度使用的神经,缓解着肌肉的痉挛和酸痛,甚至那肿胀的脚踝,也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丝清凉的抚慰。
整个过程,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有沉重的呼吸、交织的体温,以及精神链接中那无声却磅礴的情感洪流——有关心,有担忧,有坚持,有不离不弃的誓言。
当一切归于平静,两人依旧紧密相拥,汗水与未干的泪痕交织。廖奎没有立刻睡着,但他能感觉到,那恼人的耳鸣减弱了,眼前的飞蚊症似的黑点消失了,身体的颤抖也平复了许多。虽然极度的疲惫感依旧存在,但那种濒临崩溃的失控感,终于被强行拉了回来。
他侧过头,看着身旁岳母安详的睡颜,又看向怀中因为担忧和疲惫而眼角依旧湿润的谢薇,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前路未卜,身心俱疲。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妻子的支撑,岳母的期盼,是他能够一次次突破极限的最终动力。
面对身心的双重极限考验,他选择了坚持。而这份坚持的重量,需要他们夫妻二人,共同来承担。
【幸福小屋】卧房内,温暖而静谧,只有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系统规则带来的深层修复效果正在缓慢显现,但那透支过度后的虚弱感,如同潮水退去后残留的湿冷,依旧牢牢附着在廖奎的四肢百骸。耳鸣虽然减弱,但并未完全消失,太阳穴处隐隐的胀痛和脚踝传来的细微刺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身体的抗议。
谢薇紧紧依偎着他,感受着他逐渐平稳却依旧比往日急促些的心跳,抬起泪痕未干的脸,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奎哥,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南下暂停,至少休养几天!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继续赶路,就是白天上工都可能被人看出问题!万一……万一你在路上撑不住倒下了,你让我怎么办?让妈怎么办?”
她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逻辑却清晰得让廖奎无法反驳。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根绷到了极限的弦,再施加任何一点压力,都可能彻底断裂。在身体状况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强行南下,不是勇敢,而是愚蠢,是对自己和家人的极度不负责任。
他沉默了片刻,感受着脑海中依旧残留的混沌感和身体的沉重,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听你的,缓几天。”
做出这个决定,他心中充满了不甘与焦虑,时间紧迫,每一日的耽搁都可能意味着变数的增加。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目前唯一正确的选择。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宏图、一切计划都是空中楼阁。
次日,第七农场畜牧科。
廖奎强打着精神出现在工作岗位上,但他那比往日更加苍白的脸色,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疲惫青黑,以及偶尔因为脚踝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还是落入了许多人眼中。
科长张振山在巡视猪号时,特意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不解:“廖奎,你这气色……怎么比前几天还差了?脚伤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是不是晚上又熬夜看那些资料了?年轻人,有钻研精神是好事,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能本末倒置!”
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猜测,也给了廖奎一个完美的台阶。
廖奎立刻顺势而为,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略显虚弱的笑容,回答道:“谢谢科长关心。是……是有点钻牛角尖了,想着之前那个冬季猪舍保温的方案,有几个数据总觉得不对劲,翻来覆去想到后半夜……没想到还是让您看出来了。您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保证不影响白天工作。”
他将原因归结于技术钻研,既符合他一贯的“技术狂”人设,又解释了疲惫的来源,合情合理,毫无破绽。
张振山闻言,脸色缓和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用功是好事,但也要张弛有度。今天你就别下猪圈了,多在办公室整理一下资料,把那个保温方案的思路写清楚,回头我们一起讨论。”
“是,科长。”廖奎恭敬应下,心中稍稍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善意。
周子强靠在远处的料槽旁,手里装模作样地搅拌着饲料,眼角余光却将廖奎与张振山的对话以及廖奎那明显不佳的状态尽收眼底。他心中那怀疑的毒藤再次疯狂滋长。
“脚伤刚好,又熬夜钻研技术?”周子强在心中冷笑,“骗鬼呢!之前是疲惫,现在是虚弱,脸色差成这样,眼神都带着涣散,这哪是熬夜能熬出来的?倒像是……像是生了场大病,或者……干了什么极度耗神耗力、见不得光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廖奎身上偶尔散发出的、与农场格格不入的细微气息(有时是莫名的鱼腥,有时是淡淡的、不属于北方的尘土味),他状态起伏不定的时间点,都透着诡异。尤其是这次,这种近乎虚脱的状态,绝不仅仅是“熬夜”能解释的。
一个大胆而阴险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周子强心底钻出:光靠白天观察,恐怕很难抓到实质的把柄。要想弄清楚这家伙晚上到底在搞什么鬼,或许……得换个法子。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家属区边缘,那间孤零零的、属于廖奎和谢薇的破旧土坯房。
夜色,或许能掩盖许多东西,但也可能暴露更多。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周子强脑海中逐渐成形——他打算,找个合适的夜晚,亲自去探一探那间土坯房的虚实。他要看看,这对神秘的夫妻,在夜深人静之时,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风,似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预示着不安的暗流,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北大荒秋日下,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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