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在我耳垂上震得生疼,像有根线从颅骨里往外扯。
我抬手一摸,指尖沾了血。那枚缺角的破铜钱还在晃,可它不是在动——是整个当铺的空间在跟着它颤。砖缝里的因果丝全竖了起来,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齐刷刷指向我耳朵。
柜台上那个穿道袍的小孩没再笑。他盯着我,眼神像是看一件终于松动的锁。
我忽然想起司徒明三年前说过一句废话:“掌柜的,你这铜钱打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一直没掉。”
当时我以为他在念叨账本漏记了一笔旧货来源。
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东西不掉,是因为有人用命钉着。
我没再看他,而是低头看着掌心渗出的血。血珠滚到手腕,滴在算盘上,发出“啪”的一声。就这一声,整串算盘珠子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
三响。
不是我敲的。
但我懂。
我咧嘴一笑,手指勾住铜钱边缘,用力一扯。
皮肉撕裂的声音清脆得很。血顺着耳廓流下来,滑过脖颈,烫得慌。
我捏着那枚带血的铜钱,盯着它看了两息。然后抬手,朝面前那团乱麻似的因果线团甩了出去。
铜钱飞得不快,甚至有点慢悠悠的,可它划过的轨迹上,空气像是玻璃一样裂开细纹。等它撞进线团中心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半拍。
画面变了。
我看见一个年轻道士背对着我蹲在地上,手里握着匕首,正往一个婴孩胸口刻字。刀尖落下,“咎”字最后一笔刚成形,那枚铜钱从天而降,穿透他的手背。
血没流出来。
时间停了。
道士缓缓回头——不是冲我,是冲着某个看不见的位置,嘴角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什么。
我没听见。
但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人在我脑子里敲了一口钟。
铜钱悬在半空,滴着血,慢慢化成了灰。
下一瞬,裂缝开了。
不是那种黑漆漆的、吞人的大口子。这裂缝是透明的,形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边缘泛着淡青色光晕。里面影影绰绰,全是人影。
是我的脸。
千百个我站在不同的战场上,有的披着染血的帝袍,有的跪在神坛前低头称臣,有的搂着苏红袖站在云端大笑。他们都在挥剑,每一剑都斩断一条命运线,每一道光都映出一段我没活过的人生。
“这才是真的。”左边那个穿金甲的我说。
“你早该放下凡心。”右边那个眼盲拄拐的我摇头。
“我们才是你的归宿。”背后那个浑身缠锁链的我低语。
声音一层叠一层,像菜市场早上抢包子的大妈们同时开口。
我闭上眼。
耳边突然响起算盘声。
咚、咚、咚。
不是三下,是五下——司徒明收我月例时才敲这么重。
接着是茶壶盖被碰掉的声音,街口卖糖炒栗子的老头吆喝“热乎嘞”,还有赵无锋踹门进来嚷嚷“陈掌柜!今儿轮到你请酒!”。
这些声音不大,也不威严,甚至有点吵。
可它们一出来,七柄剑就在体内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听见熟人打招呼。
我睁开眼,对着那片蝴蝶裂缝咧嘴:“你们挺能编啊?可惜啊——”
我拍了拍腰间的归墟剑鞘:“擦剑得用粗布,油手摸一下,锈就除不干净。你们谁记得这规矩?”
话音落,所有影像猛地一抖。
金甲的、盲眼的、锁链缠身的……全都顿住了。
只有最边上那个蜷在柜台后打盹的身影,动了动眼皮,缓缓直起腰。
那是我。穿着玄色短打,头发乱糟糟,左耳还留着血痂。
他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然后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我的胸口。
蝴蝶裂缝剧烈震动,像是要合拢。
可就在这时,苏红袖那边传来一声脆响。
她颈间玉坠炸了。
碎片四溅,其中一片擦过我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其余的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小小的圆环,中间走出个七八岁的女童。
穿着红裙,眉心有符文,眼神却老得不像话。
她站定,抬头看我,声音清脆又冰冷:“你逃了九世。”
我没动。
“这一次,”她往前一步,“换我来找你。”
话音未落,墙角赵无锋的身体猛地抽搐起来。他嘴里咳出的最后一口蓝血突然腾空,化作无数细丝,在空中交织成一条金色锁链。链子一端缠住地砖,另一端闪电般缠上我的四肢、腰腹、脖颈。
勒得不紧,但动不了。
我不是不想挣,是压根没打算挣。
我低头看着锁链上的纹路,忽然问那女童:“师父最后塞给我的桃酥……是不是你藏进玉坠里的?”
她愣住了。
眼睛眨了两下,像是被人戳中了软处。
那一瞬,锁链非但没收紧,反而微微发烫,与归墟剑意共振起来。我能感觉到,那些刚才碎掉的平行自我,一个个重新亮起微光,不是攻击,也不是融合——是护着我。
就像当年师父把我推下悬崖时,那一掌里藏着的风。
女童咬了咬唇,小声说:“你说要慢慢嚼的。”
我笑了。
“欠你的轮回,”我说,“我认。”
锁链嗡鸣,蝴蝶裂缝再度扩张,边缘开始剥落细碎光点,像春天柳絮飘散。我能感觉到地脉深处有什么在召唤,幽冥入口的风已经吹到了脚底。
就在这时,女童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点猩红。
她轻声说:“那你准备好还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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